文心雕虎·冯大中⑦|仁者爱人“傻农夫”

在当代成名成家的人中，鲜有还能一直安心住在老家的，父亲算一个。我曾经劝说父母来北京居住，毕竟这里有更好的条件，也有更多可以谈艺的朋友。每当这时，父亲就会说：“北京太大，开车出去吃个饭都得半天儿。我这小地方，走对了5分钟，走错了10分钟。”“小地方好，你们在大城市干事业，我在这画画安静。”我逐渐理解了他，当我爱人有移民倾向的时候，我告诉她：“你就别想了，这辈子要‘移民’只有一个地方——本溪。”

很多人将他捧为大艺术家，但在我眼中，父亲就是个农民，越老越像。农民热爱土地，他种树的热情就如同农民耕地一样，只不过收获的是一件件表现小园生活的作品。农民眷恋故土，本溪有个关门山，以红叶清溪著名，几十年来，这就是他念念不忘的景色。在他的工笔虎、写意虎、山水作品中，时而出现清澈见底的溪水，时而飘落片片秋黄。这些并非仅仅是修辞方法，而是真实的生活。农民善良，自成名起，他也成了各色人等围猎的对象，每当被骗，他总眯起眼睛笑笑了事。当家人一遍遍提醒他，某某是骗子时，他总是不高兴，埋怨我们眼中怎么都是骗子。妈妈很无奈，当看过《天下无贼》的电影后，终于为父亲找到了合适的角色——傻根儿。

后来，有一件事改变了我对他的看法。他创造了工笔虎的符号，人们在接受这一形象的时候也闻到了背后的金钱味道。很多人模仿他的作品署上自己的名字，有的地方甚至将这种仿制作为支柱产业。更令我这个学院派不解的是，父亲竟然还亲自去指导过这些人。要知道，艺术的个性与独立对于学院派来说等同于尊严与人格，神圣不可侵犯。面对我的愤怒，父亲耐心地解释道：“对于农民来说，吃饭是最重要的。他们临摹我的画，如果能致富，能过上好日子，总比他们去打麻将、无所事事要好。从佛家看，这叫‘普渡众生’。从道家看，这叫‘大道自然’，从儒家看，这叫‘仁者爱人’。画画只是我个人的事儿，那么多人能吃饱饭比我的事儿重要。”这些话令我很汗颜，我终究还是太年轻，境界小了，意不深。他出生在农村，身上还有农民的影子，也理解农民。他不当代，不善言辞，但却很有温度，是个善良的农夫。作为学院派儿子，为他说了这许多，也东拉西扯了很多，并非穷亲戚攀附高门大户，我只是想为农夫配把“刀”，以防碰上蛇。（冯海涛，冯大中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