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悦英 | 走进双林寺，聆听千年彩塑的无声叙事

离晋中市镇国寺数里路外，就是同属平遥古城世界文化遗产的双林寺，它静静地矗立在时光的长河中。

这座始建于北魏年间的古刹，外表质朴无华，却内藏着一个彩塑艺术的宇宙。那扇斑驳的寺门后，为我们开通了中国古代雕塑艺术巅峰的秘径。

我们来到双林寺导游处，请到一位资深导游带着我们依序参观学习双林寺的文化遗产，这里近距离地观赏实物展示，贴近生活、贴近艺术真知，全程导游需要80分钟，尽管时间紧但在这座人文底蕴深厚的寺庙太值得了。

导游告诉我们：“双林寺共有2000多尊彩塑，它们静默地排列在十多座殿堂内，从宋代延续至明清，它们不是冰冷的泥塑，而是凝固的历史，是立体的诗篇，是千年来无数无名艺术家用泥土与色彩书写的信仰史诗。”

我们按照导游的线路开始了观摩学习。步入天王殿，四尊高达两米多的天王塑像立刻摄住游人的心神。“这些明代作品突破了传统佛教造像的程式化束缚，肌肉的线条如山脉般隆起，衣袂的褶皱似瀑布般倾泻而下。尤其令人惊叹的是‘东方持国天王’像，工匠巧妙地在泥塑中嵌入铁丝，使飘动的衣带呈现出真实的动态感，这种创新技法在当时堪称革命。”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些威严的天王面部表情却透露出悲悯之色，眼角微微下垂，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种刚柔并济的表现手法，使神性中融入了人性，让威严的护法神也有了普度众生的温情。”

我们站在这些塑像前，能清晰感受到明代艺术家对“形神兼备”美学理想的不懈追求。

走进千佛殿，导游指着韦驮像说：“它堪称双林寺彩塑的皇冠明珠。这尊明代塑像高仅1.6米，却蕴含着惊人的艺术能量。韦驮身披铠甲，右手握金刚杵，左手上举作警示状，整个身体呈S型扭转，这种‘三曲式’构图使静态塑像产生了强烈的运动感。最精妙的是其面部刻画——剑眉星目间既有武将的英气，又透出菩萨的慈悲，微蹙的眉头仿佛正在为世间苦难而忧心。”

舒建新说：“这种将力量与慈悲完美融合的艺术表现，对后世佛教造像产生了深远影响。”导游随即附和道：“是的，看来老师对艺术有很深的造诣。”

导游接着说：“双林寺恢复前，曾充当附近几座村子的学校，仔细观察您们会发现，工匠在韦驮的眼珠中精心点上了琉璃，在昏暗的殿内依然熠熠生辉，这种细节处理使塑像顿时有了摄人心魄的生命力。但有些佛像的眼睛被当年顽皮的孩子抠了，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无法恢复特别可惜。”

“菩萨殿的二十六尊菩萨像展示了宋代彩塑的巅峰成就。与后世菩萨造像的程式化不同，这些宋代作品各具神韵：有的低眉垂目，如水中莲花般静谧；有的含笑凝望，似春风拂面般温暖。”

舒建新在一尊“自在观音”塑像前驻足观看，只见观音右腿屈起，左腿自然下垂，右手轻搭膝头，姿态闲适而不失庄严尤为绝妙。

“你看，工匠在泥塑表面施以‘沥粉贴金’工艺，使菩萨的璎珞宝冠历经千年仍金光流转。更令人惊叹的是菩萨面部的‘开脸’技艺——用极细的笔触勾勒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从不同角度观看会产生微妙的表情变化，这种‘多维表情’的处理手法在世界雕塑史上都属罕见。我特别喜欢这尊自在观音。”舒健新说。

看到这，舒建新非常兴奋，转身看到双林寺释迦殿的巨幅壁画，他惊叹地说这里的艺术同样璀璨夺目。

导游说：“释迦殿的壁画《佛本生故事》采用‘通景式’构图，将不同时空的故事情节巧妙安排在同一画面中。画工们使用矿物颜料，以‘堆金沥粉’技法突出重要部分，使画面产生丰富的层次感。”

舒建新仔细端详着壁画中世俗人物的描绘，商贩、农夫、乐伎等形象都栩栩如生。“我们从这幅壁画上看到了古代社会生活场景，它为我们提供了珍贵图像资料。”

“是的，这些壁画对后来永乐宫壁画乃至明清宫廷壁画都产生了明显影响。”导游到此结束了，我们感谢了导游精彩的讲解。

当我们站在双林寺的回廊上，阳光透过古老的窗棂，在彩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回眸这些塑像在明暗交替中似乎有了呼吸，静默地诉说着千年的故事。舒建新无不感叹地说：“双林寺彩塑最伟大的艺术成就，在于它们超越了宗教偶像的局限，成为了人性与神性对话的载体。工匠们在严格的造像仪轨中注入了对生活的观察、对人性的理解，使这些泥塑成为了永恒的艺术存在。”

突破云层的阳光在双林寺的屋檐镀上光晕，我似乎看懂了这些彩塑之所以能穿越时光打动今人，正是因为它们承载着历代中国艺术家对完美的不懈追求。

舒建新说：“不虚此行啊！在这里我看到了从宋代写实主义的精微到明代浪漫主义的夸张，再到清代装饰主义的繁复，双林寺就像一部立体的中国雕塑史，记录着审美趣味的变迁与艺术精神的传承。”

离开双林寺，透过汽车反光镜我看到渐行渐远的双林寺，它依然静静地矗立在地平线上。而那些彩塑将继续它们千年的沉默，而它们所蕴含的艺术智慧，早已融入中国美学的血脉，成为后世取之不尽的灵感源泉。在这个意义上，双林寺不仅是佛教圣地，更是中华民族永恒的艺术殿堂。

（文/马悦英，来源：茶马古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