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cmx68cm
批评家如果研究于明诠,应该于书法本身之外在他创作中的文学性方面多下点力气。于明诠在怎么写以外注重写什么,认为“文字之‘义’则绝对重要”。细观其作品,在“正文”之外于题跋用力颇深,这让我想起朱新建的作品。于明诠其实始终没有放下自己的文学创作情结,总会在有意无意间让人们见识一下他的“文学能力”。几年前,于明诠与诗人欧阳江河的“墨写新文学”轰动一时,也是可以写入文学史的。或者,可以说于明诠是一位被书法家声名淹没了诗人声名的艺术家。在我读过他的诗后,我宁愿将之视为诗人,书法家反而成了“副产品”。这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印记,也是研究于明诠艺术创作绕不过去的“命题”。“一座座荒冢席地而坐/冷场的稷下掩面泣”,这是我读过的关于齐国题材的最让我动容的诗句;“清瘦的灯影里我写下清瘦的文字/掩埋你旧日的风尘”,金冬心地下有知,当会穿越而来,和于明诠浮一大白;“没有风雨/也没有风雨/没有鸟/也没有鸟”,悲怆和苍茫在这十六个字里弥漫……
于明诠将自己的书法创作视为“雕虫小技”,我不认为这是他的自谦之语,我从中看到的却是他的艺术“野心”。他喜欢站在书法史的高度去思考书法,而不是拘泥于某一个特定的时段。他“志不在此”,这个“此”是此时此地之“此”,这是一种雄心。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应该相信时间,甚至只能相信时间。一个不相信时间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坚守的,我一直这么认为。于明诠关于“书法本体”和“书法本质”的思辨,可以理解为他自己的一份坚守宣言,也是一种形而上的关于书法的哲学推演。因为“让我们荡起双桨”这个展览,集中而切近地欣赏了于明诠的近作,内心里升腾出“人书俱老”这四个字(虽然他并不老,但我还是要诚实地记下我当时的意识流)。之所以有如此念头,大概是我从这些近作里读到了一种自在和朴素。尤其是那副“一双童子浇红药,百八真珠贯彩绳”对联,把我的灵魂和眼睛都刺激了一下。这是一幅达到了“审妙”境地的佳作,让观者“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一双童子浇红药 百八真珠贯彩绳
138x34cmx2
大量的事实证明,一切关于传统与先锋的争论最后都归属到“术”的层面。因为“道”是超越传统与先锋的。任何一个有出息的艺术家,都不应止步于此,而应该在形而上的层面发挥自己的天赋与努力。于明诠作为一个探索者而没有流于激进偏执,实则是从纷纷扬扬的这流派那主义中寻找到了自己的道路。可以说,他在实践中找到了“术”与“道”的互相兼容,而不是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古人说“游于艺”,这三个字里或许有真谛。或者说,真正的先锋和传统是一种精神,而不能拘于“技术”。处处随意,时时节制。在随意与节制之间,于明诠已实现了无间转换。这种转换是一种“非技术”的操作。随意与节制的自由掌握(或肌肉记忆),让于明诠的书法作品呈现出一种从容又澄明的气度。这是对纯粹的视觉审美的超越,传递出一种叫文化或情绪的东西(也许是书法家的“心事”),实现了于明诠所在乎的“书法里边有意思的那点意思”。作为一个“成熟”的书法家,在解决了用笔、结构和章法之后,总是应该再做些什么的,一如于明诠关于“书在哪,法是啥”的追问。在追问里前行,在前行里追问,这就是于明诠,一个艺术的行者。
于明诠有一段夫子自道式的文字:活得非常真的人才能搞艺术,才适合搞艺术,不邀宠,为自己写字。于明诠不是那种在书法里(或艺术里文学里)和在日常里彼此对抗或分裂的人,正是真诚的人生与艺术态度和内心充盈让创作与日常实现了某种“统一”或“和谐”,这是中国传统文化里的达观。无真诚则无达观。在文学、戏剧之外,对哲学的研学无疑为于明诠增添了另一只翅膀,实际上书法的本质之一即抽象,书法也因其抽象而与哲学有了不可舍离的内在关系。从某种意义上,后人研究今日之书法时,于明诠作为书法家个例,具有了“现象”级的高度。
于明诠从未、也无意于为自己打造什么人设,无论书法、戏画、诗歌、篆刻、学术、艺术(书法)教育,都是循着自己内心(由着自己的性子)的水到渠成。于书法,他走进传统的内部与古人对话,不是盲目的仰视,也不是肤浅的漠视;于戏画,是基于某种趣味或热爱基础上的重新构建,构建一种他心目中的东方美学舞台;于诗歌,是灵魂的自言自语,是精神之翼自由的飞翔;于篆刻,他企图突破这一艺术天然存在的一些匠气,发现更多的可能;于艺术和艺术教育,他满含忧患意识地指出了当代书法创作和艺术教育领域的症候,却没有走向极端和沦为哗众取宠。他是一个不欺人亦不自欺的诚实的人,这也是我喜欢他的最重要的原因。
(文/张方明,文艺评论家、出版人)
(来源:淄博美术馆)
书法家简介
于明诠,现为山东艺术学院教授,山东省高校重点学科首席专家。系中国书协行书委员、中国书法院研究员、山东省书法家协会顾问。著有《是与不是之间》《我在乎书法里边有意思的那点意思》《书在哪,法是个啥》《闭上眼睛看》《中国书法全集·黄宾虹林散之陶博吾卷》《书法篆刻教程》《单衣试酒》《中国陶瓷印·于明诠卷》等二十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