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昕,邢台人,客居江渚。有燕赵风骨,亦有三楚灵性。为人坦荡,真挚,散淡而低调,从不以拥有诸如: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专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术委员会委员、多国访问的学者、获得金奖的艺术家、执掌学术和研究生工作的副院长等头衔和待遇而张扬。与群众之间没有的是墙;有的是交流,和谐,通畅的桥。其作品或斗方小品,或盈丈巨幅,皆尽吐山川之灵秀,纳万里之云天。时下能远离浮躁,默默为艺术科学投入创造性劳动,取得令人瞻目成果,如孟昕者,罕矣!
一
中国传统的美术观念,视绘画和书法为正宗,而绘画则更有其通俗性和审美学上的意义。故,朱光潜先生认为:研究美学必须掌握一门艺术,一门艺术中最好是美术,美术中最好是绘画。朱光潜先生的话可能并非无懈可击,却也可以给人以两个启发。一,告诫人们不要当空洞的美学家,美学并非“书斋学者”的专利。二,画家从事着美的发现,美的创作,把握着人们的审美导向,可见画家是艺术家也是美学家。从这个符合辩证的逻辑推论,孟昕是画家也是美学家。作为画家,他有着独特的风格,作为美学家他的绘画是他审美思想、审美趣味和审美倾向形象的显现;与此同时,他也和所有的中国知识分子一样,有着孔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责任;也有老庄“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的广阔胸襟。在孔孟与老庄之间,孟昕的审美思想似应更多的定位于始自元代,以表现为“纲”;以自然、气韵、性灵、散淡、风骨为“目”;以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为境界的审美体系。
沿着这条审美体系我们不难发现,在他的笔下不论是:典雅的仕女,野游的高士,田舍的老翁,以及逶迤的山峦,清澈的湖水,直下的飞瀑,都有着出乎自然的韵致和永恒。他的作品没有色彩的谎言,线条的混淆,想象的欺骗,视觉的疲劳轰炸,讨厌的唠唠叨叨。没有乱七八糟的隐私,也没有什么藏着掖着,有的是一种永远也不愿醒来的原始的梦。如果,在月下,焚炷香,读着他的画,你准会立刻沉浸在朦胧的审美享受中,听到他时而起伏,时而宁静的内心独白,感到屈原《离骚》、《天问》中的神秘和本乎自然的共鸣。
《腊月》纸本工笔 230x210cm 2010年
不过,这时的孟昕已不只是画家、美学家,已是与白居易有着同样认识:“感人心者,莫先乎情”的诗人了。因而,他画上的题诗,是使欣赏者进入作品艺术世界的导游,也是与欣赏者的对话。欣赏者已不是纯粹的审美客体,是可以随心与他唱和的第二创作者。在他的画幅前:你可以把“看山忘远近,站久夕阳多”中的隐者与侍女的情绪,转化为白居易晚年送别小蛮时的惆怅!也可以对蒲华“云去空山青,云来空山白。白云只在山,常伴山中客。”理解为是在含蓄地表现女性的温存、矜持和自尊。甚至,可以把改王维“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为“湖边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深化为同情水泊之畔,久等良人末归,纨扇少妇的寞寂和凄苦,从而联想到王昌龄“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哀怨。盛世出诗人,闻一多先生称我国的唐代为“诗唐”,孟昕的诗才得力于他中国古典文学的修养,也得力于为他提供了天高任鸟飞的时代。因而,他敢于风流倜傥,越名教而尚自然,把人物置于山川林木之间,视山林草木与万物之灵,都在吮吸着同一母体的乳汁,吐纳着同一生命的气息。
《佛国晨曦》 纸本工笔小图 130x110cm 2012年
二
画是美的,诗也是美的;美术不是丑术。
但,美,作为一个观念,有着极大的主观性。人们欣赏孟昕笔下具有浓郁中亚人文色彩,如弹着东不拉在天山下载歌载舞的《帕米尔风情》。被他以巨大的热情磅礴的气势,描绘的《碑颂》这幅画,全面的艺术的再现了上世纪1998年,武汉军民伟大的抗洪斗争。从洪水泛滥、巨浪滔天、紧急动员、军民奋战,到抢险斗争,表彰英模,吊唁烈士,欢庆胜利,叠映在同一画面中,进行了史诗般的赞颂。如果,不把“主旋律”理解为干瘪的说教、生活图式的照抄,局限在所谓的“重大题材”;凡是健康的,向上的,民族的,符合人民审美情趣的就是“主旋律”,那么,孟昕的作品甚至是有着杨基“徐行不知山深浅,一路莺啼送到家。”漫步于郊野的仕女,都可对人们理解什么是“主旋律”起着具体的启发作用。
当然,由于长期形成的审美定势的差异,有人认为他的五扇屏《暖月》正中一扇的女裸,和《愁多知夜长》同处在审美的“踏线”中。一般而言“踏线”就是站在可左可右的中间,从艺术发展的角度对“踏线”加以诠释,就会发现艺术的发展过程,就是一个“踏线”的过程,就是一个包括审美趣味,题材选择,表现方法,甚至技法等等,大胆探索的过程。在创作上他的大多作品有着潘天寿先生“造险而破险”的艺术魄力。如《悲秋时把酒,爱月夜行舟》以一少女倚坐船头,紧逼画幅边缘,再加上画幅正中,由上而下的并立着干树两株,恰恰造成了画面的分割,类似围棋的死眼;却能以右方的怪石一尊,和笔墨浓淡中的天光水色,使画面达到了审美心理的逻辑平衡。但他的“造险而破险”不是对潘天寿先生的照抄,也不止是转死笔为活笔的技艺,而是,浸透着自我性灵的,谁也不易说清的“长期积累,得于偶然”的巧思。因而在他的画幅前,没有审美的障碍,主体与客体可以很快融而为一,进入了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神思境地……。
怒族鲜花节·生活如歌 350cm×250cm 2020年
我们需要十七八女儿手执红牙拍,轻唱“杨柳岸晓风残月”;也要关西大汉舞铁绰板,高歌“大江东去”。吴带当风是美,曹衣出水是美。从审美习惯和道德底线加以审视,有人认为孟昕的《暖月》和《愁多知夜长》正踏在健康的审美线上。其实这一点,早在改革开放前,在对北京航空港壁画上的傣族泼水节沐浴图的大讨论中,以撕去了那块硬挂上去的遮羞布,作出了正确的结论。
《传教士与中国晚清往事》陈孟昕 李传真 合作 260x300cm 纸本重彩 2018年
我们不欢迎的只是那些低俗的,特别是以突出女性生理特征为卖点,以畸形为变形,以夸大为夸张,以假、恶、丑冲击我们的审美的承受能力,以阿Q式的情结玷污我们的艺术殿堂。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礼记》要求诗教,“温柔敦厚而不愚”的论说,至今仍有着特殊的现实意义。
《传教士与中国晚清往事》(局部1)
三
文如其人,画如其人,作品是作者素质的总和。孟昕作品的明显特点是:一看就是中国的,厚重的,醇朴的,古风的。古风往往伴随着稚拙、憨厚和值得信任,古意是一种难得的超脱和坦荡。古风是形式,古意是境界,孟昕的画上虽无清磬红鱼,却也气氛静谧,远离尘嚣,相遇者大多为悠悠于名山大川中的达人高士,书香名流,窈窕淑女,大家闺秀。人物,特别是女性,皆有睿智的宽额,清澈明丽的眼睛,瘦弱下削的双肩,侧身面朝画面左方的身影。男女均着宋、明服装,比例头大身小。在人们竞相以“现代”为桂冠时,孟昕却作出“如此选择”和“如此的处理”决不是为了唤起人们对张萱、周仿、陈洪绶、唐寅的记忆,更不是提醒人们不要忘了对四王八大的膜拜;而是以古风和古意为手段,提升人们的审美质量,从另一个角度缓解低俗艺术造成的审美混乱。
《传教士与中国晚清往事》(局部2)
当然,古风和古意有着复古的嫌疑,甚至就是复古的,但,复古可能是正面的也可能是负面的,要辩证地对待。从审美学和艺术实践上检验,孟昕决不是一个简单的复古者。为此,回顾一下唐代韩愈和柳宗元的“古文运动”和元代赵孟颊的“古意说”将有助于对孟昕的“如此选择”和“如此处理”作出有益的评价。众所周知,韩愈和柳宗元的古文运动,目的是反对远离生活,束缚了文学语言的表达的骈俪文,提倡在先秦诸子百家和司马迁的散文基础上,建构一种接近当时口语的“文从字顺”的,人们能懂的符合自然的语气文体。同时也指出学习古人应“师其意”“不师其辞”,强调不能无病呻吟,要求达到“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至于元代赵孟烦“作画贵有古意,若无古意,虽工无益”的“古意说”的重要前提是:尊古而不泥古,不是盲目地在古中泛游。在书法上针对的是汉末和西晋尚存的古板的隶体,意识上抵制的是宋代朱程理学对人们思想的禁锢。
《唐蕃古道风情录》(局部)纸本工笔 255x94cm 2014年
追求博大的唐风和魏晋的洒脱,要求的是符合自然,性格独立的旷达和无羁。尝说“夫鸟兽草木,皆所寄兴。风云月露,非止于吟物”。唐代的韩愈和柳宗元和元代的赵孟烦与孟昕毕竟生活在不同的时代,三者的“古意”有着近似却有着质的不同,但都是美的,自然的。孟昕是“文启八代之衰”的韩愈和柳宗元,以及“上下五百年,纵横一万里,举无其匹”的赵孟烦合理的传承者,也是他们合理的否定者。复古与创新看似矛盾,却是在否定之否定的长河中对立的统一。
《一方水土》纸质工笔 220x210cm 1994年
在大浪淘沙的时代,我们不能泥古不化,死抱着老掉牙的东西不放,要紫禁城、天坛,也要“鸟巢”、“水立方”。上善若水,大智若愚。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风骨燕赵,情怀三楚。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人们喜爱孟昕的《一方水土》、《心游古木枯藤上》,也喜爱他富有幻想,源于生活的《暖月亮》……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中国艺术的发展和审美品质的提高,都赋予了孟昕这一代不可推卸的神圣的历史责任。(张万凌)
《雪域祥光》(局部)纸本工笔 255x80cm 2016年
《艳阳高秋》 纸本工笔 120x120cm 2015年
《云过长天》纸本工笔 120x120cm 2016年
《田家夜话》纸本工笔 62x90cm 1996年
《思君如流水》纸本工笔 67x67cm 1994年
《春夜气暖》纸本工笔 65x65cm 1994年
《愁多知夜长》纸本工笔 55x83cm 1994年
《白鸟》纸本工笔 67x67cm 1994年
(来源:新派艺视界)
画家简介
陈孟昕,中国艺术研究院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美协理事、中国美协中国画艺委会委员、中国工笔画学会会长、中国画学会副会长,现代工笔画院副院长等。为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的专家。
作品参加第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届全国美展,获全国美展银奖一次,铜奖二次,分区展金奖一次,优秀奖五次,获省级届展金奖四次。承接中宣部、文化和旅游部、中国美协、国务院参事室等下达的四项国家重大美术题材创作项目。六十余次参加“北京国际双年展”等国家级展览项目,并多次参加法国“卢浮宫国际艺术沙龙展”等境外学术展览。获首届“文华奖大奖”和省“屈原文艺奖”“文艺明星奖”“文艺振兴奖”,荣立文艺三等功一次,荣获中宣部、中国文联、人社部授予的“全国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