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那年的情人节,最惊心动魄的那一幕,深刻进我的内心。我回来画了这幅《2020》,把我的期许和盼望,都放在女孩伸长的脖颈和忧郁的眼神里了。
那之前几天。我们花蜜群有人出主意大家一起过,我知道有家有老公在奥克兰的闺蜜们不忍心看我们几个暂时的单身狗独自过节,想带我们一起享受欢乐,自是从心底里感动。几十个人围在桌边,觥筹交错,互赠玫瑰,欢笑声越过几条大街……忽然,所有人的手机同时响起警报声:短短的两秒仿佛响了一个世纪:奥克兰重又回到三级警戒,下一个小时,要封城了,这意味着我们所有人在下一小时内必须回到自己家中,不许再接触和交往。经历过封城的人,都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能聚会,不能打球,不能徒步,不能堂食……我们像被罩在透明的罩子里,相互看得见,却要彼此疏离。
画没画完就忍不住发了朋友圈,本想表达一下我对自由的渴望,盼望疫情结束的祈愿,很快收到阿波的信息,要收购这幅画,我有点后悔,没有败笔,一气呵成,我也喜欢,想自己留着。但还应了她,要回去了,多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水仙》(纳西索斯)布面油画50cm×100cm
在希腊传说中,有一个美少年纳西索斯,他在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并深深的爱上了他,失足落水,化作水仙花,兀自独立。这虽是一则神话,但在现实中,有很多人因为幼年时期的经历或者成长环境,无法做到全然的接纳自己,从而在成年后无法关爱他人,感受到生活的幸福。现代心理学认为一个人只有懂得生活的不完美是自然常态,学会接纳自己和周围人的种种缺憾,才可能学会如何爱自己,才有能力爱他人,所以,我并没有像很多传统画家那样去画纳西索斯本人,我的躺在水仙花从里的美少年,可以是任何一个学着和这个世界和解的任何一个人。她似要从忧虑的沉睡中醒来,张开眼睛看到被鲜花围裹着的美丽的自己,周围虽还沉浸在昏暗里,但被暖光照亮的花朵,也终将照亮每一个看到这幅画的人内心深处的那一抹温暖。
在经过几个月的调整,我逐渐找到了在奥克兰快乐生活的方式,并在学校附近找到一所带院子的house,白色的木屋,绿色的围栏,雏菊,樱花,紫藤,蜀葵,四季都有花开。最妙的是东边的围栏边上种着几十杆湘妃竹,雨季的时候,屋檐的落雨会在草地上结下厚厚的青苔,在离家万里的南半球,能坐拥东方园林的清幽,真是难能可贵的事情。有月亮的晚上,月影越过竹影,再透过百叶窗,携着素汐清雅的香气摇曳进卧室,印在刚画完的人体上,黑色的背景,冷灰色的躯体,总觉和我的那时清凉无忧的生活状态有所偏离,缺点什么。我就躺在床上,看着月影带着竹影在人体上随风摇荡,渐渐的,眼睛里就生出些白色的花的影子,兴奋的睡意全无。第二天一早,就开始把黑色的背景改成墨绿色,在上面开满鹅黄的水仙,围拢在女孩身边,在冷灰色的皮肤上,用古典技法,薄薄的罩染上一层粉色,这样,女孩的肌肤就有了几分生气,淡淡的粉紫色和鹅黄的水仙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使画面色彩对比又调和。她躺在水边,棕色的长发飘在水上,闪着金光,她微闭双眼,惬意地舒展着身体,仿佛要挣脱无形的牢笼,从沉睡中醒来,她将看到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倒影,还会有一个花影婆娑的世界陪伴他。
《非鱼》布面油画60×60cm
初到新西兰,很多预想不到的事情要去应对,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我和儿子都要努力调整状态,寻找适合的活动,合适的人群,以便更快的融入当地的生活。千里之外,父亲生病,老倪无人照顾,明知一别或许是永诀,也要顶着强大的心理压力,擦掉泪水,踏上征程……有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沉入水底,被深深的冰冷围裹,无法呼吸。
庆幸的是,有画笔陪伴,有艺术为我抚平伤痛,有一帮热心的朋友为我排忧解难,一切安好。我开始学心理学、哲学,扩大社交圈层,来帮助儿子和身边很多像我一样漂泊在外的妈妈们。
在艺术节拍卖筹备委员会,遇到Joanna,她女儿小,儿子青春期,种种琐事让她无暇顾及自己的爱好和追求。我带她来我的画室,看到还在进行中的《非鱼》,她便不假思索的要我画完一定留给她。她的眼神,让我知道,她看懂了这幅画的内涵,感同身受吧。那个在海里努力向上的女孩,何尝不是她,不是我,不是诸多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女,但却不放弃在红尘中努力寻找自我的人。天圆地方的世界,看似云淡风轻,但苦辣甜酸,冷暖自知,就像庄子与惠子的对话:子非鱼,安之鱼之乐。而我,即便艰难,也要努力挣出水面,让自己畅快的呼吸,并开出美丽的花来。
为了卧室的色彩和这幅画更协调,Joanna换掉了家里的床头,她说:想我的时候,就看看,没事的时候,也看。
《遇》布面油画50cm×40cm(已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