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可＆谭平对谈丨谭平的时空创作逻辑如何置入成都城市空间

“艺术家的7个工作日：谭平”即将在成都K空间开启。本次展览是艺术家以“时间”为轴，编织社会时间，重构城市叙事的一次探索。展览开始之前，策展人和艺术家就展览构想与创作方法进行了漫谈。

对谈嘉宾

策展人：俞可

艺术家：谭平

对谈时间

2月22日

对谈地点

成都SKP

俞可：2024年9月，你的作品《彳亍》与国际艺术家托尼·布朗的《星团》在成都SKP“艺术大家”《方·圆》展中惊艳亮相。置身SKP-S时，你的创作与周遭环境形成的反差带给我强烈的感受，它为我们今天思考实验艺术进入公共空间，与消费景观形成新的关系提供了不同的角度。橱窗中的电子屏以循环不断的方式演绎着《彳亍》的生成过程，那些炭笔线条既没有具体的形象，也没有明确的意义，随意而不加修饰，显得很另类。另外，你将工作室日常的“未完成”状态嵌入商业橱窗，这似乎也逆反了这间顶流商业空间一贯的视觉策略。我其实比较熟悉SKP的视觉形象宣传模式，但没想到你并没有依循商业橱窗的功能特性，而是直接将自己的创作逻辑植入其中，他们也以实验的态度接受了你的观念。现在看来，SKP的展览已经为你在K空间的创作埋下了伏笔，这两个展览好似有一种冥冥中的缘分。那么，从SKP到K空间，你怎么思考这两个场域之间的转换与连接呢？

谭平：在此之前我来成都很多次，觉得成都是一个很有生活气息的城市，只是每次来都只关注了火锅的问题，没有做展览的想法。这次SKP邀请我在成都做艺术家橱窗的项目，一开始有些犹豫，觉得要做一个适应于商业中心的项目，我的作品似乎不太合适，觉得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对策展人说，要做的话，就在这么一个空间里，做几条线就完了。没想到策展人同意了，SKP也觉得挺好的。我说，那干脆把我的工作现场也做一个，让观众看到在这么大的商业空间里，突然有一个看起来有些脏乱，但有温度的地方。在看大名牌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艺术家的工作室的现场，通过对比介入这个商业场域。我提出了设计的想法，遗憾的是没来现场布展，今天我来这里，感觉还很新鲜。亲眼看到SKP置入了一个与商业中心格格不入的艺术家橱窗，还是很震撼的。这也为我在K空间的展览做了一个预热。从一个最繁华的商业中心，走入一个僻静的文化空间，做一个抽象且具体的一个事儿，有点儿意思。

谭平工作室，2024，成都SKP-S艺术家橱窗

俞可：作品的过程性与工作室的未完成性让实验艺术与SKP的繁华商业之间相互嵌入，形成共生模式，也成为其自身进入公共场域的探索。相较而言，K空间作为当代艺术生产的一个场域，本身也包含了更多实验的属性。80年代以来，你一直围绕着“媒介”与“过程”这两个关键词，将艺术创作从视觉表达转化为一种对时间、空间与自我存在的形而上探索。通过之前的交流，我感觉此次展览中，你也有意把成都或者这座城市中的某个具体的社区作为思考的现场，在“时间-空间”的多维置换中，将公众的集体经验以绘画的形式转换成一次对成都的文化触碰。那么在这个过程中，你觉得哪些视觉符号对于城市经验的表达更具代表性？另外，你又将设定怎样的“时间-空间”规则，与观众一起在K空间这个具体现场中实现共振？

谭平：直到现在，我对成都也没有一个具体的感受。说实话，从视觉来讲，我觉得中国几乎所有的城市都没有什么特殊性，大同小异。几个符号性的东西，并不代表这个城市真正的精神。真正的灵魂都隐含在具体的角角落落，人的一举一动之中，就像成都。大家喜欢这里，不仅是这里的风景。我这次在K空间的展览，也希望在这个具体的空间找到一个原点，越小越好，从这里开始。我的创作方法分两类，一类工作是在工作室完成。“覆盖”系列作品都是在工作室内完成的，然后拿到美术馆去展出。另一类作品是空间现场，创作的灵感也是来源于这个特定空间。每当我来到一个新的空间之前，我是没有想法的，也没有一个非常清晰的观念。我会仔细观察这个空间，感受这个空间，从中找到一个出发点，就如同K空间的柱子。从空间来讲，这个柱子太影响空间展示的观看，是一个很蹩脚的障碍物，我觉得这个柱子恰恰就代表着一个现今城市的状态，同时也是K空间最为独特的地方。就从这开始吧，从一个看起来没有任何意义的柱子开始。在另外一个空间，我会把工作室工作的方法，展示在公共空间，在展厅放置两张画布，一张我来画，每天画21分钟，另一张让观众都来画，每个观众只能画7分钟，当另外一个人来的时候，在他的基础上再画7分钟，最后没有人知道能产生什么结果，当7天结束后，无法预测的结果原来是这样。

k空间主画廊空间

俞可：你将“7”和“21”设定为你与参与者的时间规则，去引导展览现场的行为逻辑。在“分”这个时间刻度上，“7”是属于“个体时间”，而这个创作设定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时间结构“7”天，这个时间符号其实拥有更多的文化属性与社会内容。这次K空间的展览，如果将观众的参与设定为绘画创作的必要过程，他们能通过“7分钟”去理解“7个工作日”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吗？

谭平：七天是有象征性的。但是观众会产生疑惑，难道艺术家要像上帝一样要创造世界吗？对我来讲，这种阐释并没有那么重要。我只是借用了这样一个象征性的说法。关于这个项目本身，首先我考虑的是需要几天完成一件现场制作的作品，盘算了一下，大约需要5天才能完成，加上前期的准备共7天。在现场工作的过程中，我希望有更多的不同领域的艺术家朋友，或者学生来到现场进行交流，共同参与，这会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这是很有吸引力的事情。如果能够把成都搞当代音乐、当代舞蹈或者当代诗歌的人，还有建筑师叫来，大家聊聊天，这个展览就变成了一个交流空间了。我希望这件事变得越开放越好。

当然，这个7天还有一个重要的意涵，就是时间。我经常说时间是我的创作方法，也是我的创作所使用的媒介。我们画一张素描，会限定为用两分钟；我刻一根线，用6个小时；画画，我每覆盖一层，用10分钟。我在创作中非常注重规则的限定，希望这个限定能够产生非常多令我惊喜的偶然性。这次的创作有些不同，一个是时间长了些，7天，还不知道在7天中会发生什么。现在设想，我会把7天时间分成无数个切片，一直在建构和摧毁的过程中转换，也让观者能够看到这个不断建构和摧毁的过程，最终展示出来的应该是一个过程的废墟，一堆漂浮不定的碎片。

谭平，+40m，综合材料，4000cm×20cm，2012（图片来源于网络）

俞可：那你打算用什么具体的形式来串联7天中的无数个切片呢？如果依然是“线”这个贯穿你现场创作的基本语言，那么在K空间中，它将被赋予什么样的属性与意义，来与现场的观众产生共鸣呢？

谭平：这么多年，我的场域创作都会采用线条的语言，但是，每一次，每个阶段对线条的理解都会是不一样的。30年前我在德国用硝酸腐蚀印制的那根线，我在寻求永恒的存在。十多年前，在中国美术馆刻那根40米长的线，用了是6个小时，那根线是一个行动，体现艺术是一个动词的理念。前年在厦门当代美术馆和舞蹈家侯莹合作，做了一个跨界的作品。当时请了六名舞者，我们将一条一米宽24米长的纸，贴在舞者的身上和墙上，然后我静静地在纸上画了一笔。先是在墙上画，接着画到人体上，感觉与以往画在无生命的纸上或布面上感觉完全不一样；画完之后，这些舞者慢慢就开始把这纸从墙上撕下来，慢慢使其变成碎片。这是一个不断解构的过程，是一个把一根线从平面变成立体的，又散落于场域空间的放逐过程。我希望这次K空间的这根线，也会给我和观众带来惊喜。这根线会产生与以往不同的观念。我现在考虑在这个空间做两件作品，第一空间，做一个实验性的场域作品，而第二空间做一个现场绘画作品。我希望两个作品都是把过程呈现给观者，消解结果。这两件作品都是去除意义，去除结果，“一张舞台，两个角色”。

谭平，时间，装置，40cm×1000cm×22件，1993（图片来源于网络）

俞可：你的作品在形式上尽管都与“线”保持着紧密的关系，但都会根据每个展览具体的观念内容和场域属性赋予其不同的媒介形式。这种“不拘一格”的特点，好像在你创作之初就埋下了伏笔，有意地避开了学院绘画程序化的要求，而进入一种对媒介与方法的思考，这也是你较早介入到当代艺术的关键点。但今天，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充满技术创新、媒介交错、体验丰富、价值多元的新世界。尤其人工智能时代的全面开启，让人的生活方式与认知路径都在剧变，导致我们对知识的期待、对绘画乃至对艺术的理解与以前大不相同。面对这种不确定、无法定义的现实处境，敏感如你，是会以新媒介来呈现这次展览的想法，还是会以静制动，遵循熟悉媒介的创作逻辑？

谭平：这个事儿挺矛盾的。我一直对新媒介非常感兴趣，很多作品也都会采用视频或观念的方式去完成，但我比较小心。我还是希望，媒介的使用重要的是找到艺术表达的契合点。要不断地找寻自己到底要表现什么？这个比做一些新媒介的尝试重要得多。相比而言，我还属于对新媒介尝试比较多的艺术家。但是对于今天AI发展的这个速度，我仅仅是在了解，不敢轻易使用。这次的展览是开放的，还不知道有哪些艺术家感兴趣，会参与其中。

展览名称

艺术家的七个工作日：谭平

参展艺术家

谭平

展览时间

2025.4.12――2025.6.15

开幕酒会

2025.4.1215:30-17:00

策展人

俞可

出品人

杨凯

主办

K空间

展览地址

K空间

成都高新区芳沁街87号附3-4号

（来源：k空间）

艺术家简介

谭平，1960年生于河北承德，1984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并留校任教，上世纪80年代末留学德国柏林艺术大学，获硕士学位和Meisterschule学位。英国金斯顿大学荣誉博士。曾任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院长、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等职，现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实验艺术委员会名誉主任、中国艺术研究院国家当代艺术中心主任。他始终探索于绘画、版画、多媒体、设计等多个领域，作品被中国美术馆、上海美术馆、波特兰美术馆、路德维希博物馆、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美术馆等国内外重要机构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