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修森：丹青幻境，澄怀观道

某观今世丹青之道，浸淫西法者众，而能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者鲜矣。古之画者独抱孤怀，游心太玄，其运毫濡墨之际，若有神鬼凭附，观者竦然而叹，遥想荆关复起、董巨再生亦如此。

想古贤展素临池，必先焚香默坐，澄怀味象。俄而振衣而起，横挥润毫，竖扫枯锋。浓若玄云之覆岱宗，淡似春烟之笼寒潭。或于尺幅之内藏千里之势，或于方寸之间见万象之机。其用墨也，如老将布阵，虚虚实实；其赋彩也，若天女散花，点点斑斑。前人论画以气韵生动为尚，直欲破缣素而出，此曰通神，欲与造物者游矣！贤尤可异者，其虽师古而不泥古。多创新墨法奇经营，千岩竞秀处偶吸光影浓淡之妙，此山水图之妙也。悬之素壁，可闻松涛自缣素中隐隐而来，水声宕宕绕石中去。烟波浩渺处，溯其源流，抉其精微。艺道如昆山片玉，历历可鉴。以目其娟，可忘其为丹青幻境。砚间宿墨有燥润，下笔有疾徐，心与物游时，万籁自生腕下，乃知古贤所谓“澄怀观道”，非虚语也。

漆画：戏映百生（与蒋超合作）

绘人物，须得顾虎头“传神阿堵”之秘。尝见《竹林七贤卷》，嵇康目送归鸿之态，竟以数点淡赭缀于瞳中，顿觉疏林残照尽入双眸，阮籍青白眼之妙未及此万一。至若花卉翎毛，更见化工之巧。不以胭脂铅粉媚世，独取敦煌残卷苍浑之色。牡丹含露，似带沙鸣漠风；墨荷擎雨，恍闻驼铃碎玉。或诘其悖离物理，前曰：“西法重写生，中法重写意。譬如太史公叙项羽，岂必亲睹重瞳？神遇而已矣！”此等胸襟，石涛“一画论”可暗合，昔人谓观画可疗疾，乃知此言非妄。

通灵之笔，尤见于禽兽草虫。虎须以枯笔逆锋皴擦，每根皆可计数；雀目用焦点浓，睛光流转如生。最奇者，写蜂蝶不画触须，但以空白留韵，观者反觉薄翼振空，暗香浮动。此正合“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之旨，较之徽宗以生漆点睛，又高妙数筹矣。

花卉之道，最见其通变之才。如忽发奇想，取湖底沉泥调色，写残荷听雨，败叶用拓碑之法，莲蓬取青铜器蚀锈之态。观画如抚商周鼎彝，满纸苍茫气中，犹存“留得残荷听雨声”之韵。或问何以至此，答曰：“吾以百年后目光作今日画耳。”此等时空观，暗合大易周流之理，然以水墨出之，愈觉玄奥。

▲青山如壁

故赞曰：

墨池本是无垠宙，笔锋划破古今帷。

荆关董巨惊坐起，吴带曹衣叹式微。

后生一笑拂袖去，留取星汉入画扉！

另韵：

笔底烟霞接混茫，墨痕犹带六朝霜。

谁将相对论中理，化入南宗一瓣香。

（文/贾修森）

作品欣赏

▲扬州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