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中国画穷途末路”的论断像一块巨石投入艺坛。作为亲历者,李津没有用理论去回应,而是用四十年的行走、观看与内求,给出了一份活生生的答案。在他看来,艺术的“斗争”终究是人生的“斗争”,创作的法门源自最本能的“感觉”。这篇对话,不仅是对水墨可能性的再思考,更是一个艺术家在喧嚣散尽后,关于传承、自我与生命本真的一次长谈。
左:99艺术创始人杨凯
右:艺术家李津
99艺术创始人杨凯对话艺术家李津
1.回望“穷途末路”:水墨是丢不掉的基因
杨凯:你从事当代水墨创作已经四十年了。这让我想起四十年前,李小山先生提出“中国画穷途末路”的论断。在当时,你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李津:这事儿说来有意思。我算是“85新潮”的亲历者,但那会儿年轻,脑子里压根儿就没“水墨”这个框框。我不会因为自己是国画系毕业的,就给自己贴个标签,说这辈子就得跟笔墨死磕。说实话,我上学那会儿比现在可开放多了,专业对我束缚很小。
但另一方面,天津美院的老师,很多都是“湖社”出来的老先生,那都是真功夫。当时他们讲的课,我其实不爱听,可那毕竟是喂给你的“第一口奶”。现在岁数越大,越发现好多当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东西,其实已经悄悄地影响了你几十年。这就是传承,一代代人就这么过来的。
所以,那个年代李小山提“穷途末路”,我心里是特别赞同的。感觉新时代的大门一下开了,整个观念都变了,当时觉得水墨确实像个“毒”,你得先“排毒”,才能脱身出来,用一个正常心态去看当代、看世界。如果还陷在那个圈子里,就很难突破。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刻意去淡化水墨、淡化专业。
可说到底,水墨画就像中国人用筷子,是刻在基因里的,不是想扔就能扔掉的。它已经成了你的一种本能,一种审美的习惯,甚至是你观察世界的角度。
我们这代人,特别容易被撕裂。画油画、版画的同学,他们对接的本身就是西方的东西,不管是苏联的还是法国的,对我们来说都是新的,所以他们成长得很“健康”,没有我们这种内耗。而我们呢?眼睛被毕加索、劳特累克这些西方大师牢牢吸引,心里幻想着巴黎那种艺术氛围和生活,恨不得自己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后来,国门开了,我也不断往外跑。可跑多了才发现,现实跟想象差距太大了。我甚至觉得,没出国时想象中的法国、美国,比真实的它们更有魅力。当你真正置身其中,那种新鲜感和冲击力反而急剧下降。再加上国内这些年发展,很多城市看着都像克隆的,差别越来越小。
于是,你就好像站在了一个更高的地方,回过头来重新看自己,看水墨。这时候我特别庆幸自己没把笔墨这门手艺给丢了。虽然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真的觉得它限制了我,让我不敢尝试其他材料,但现在才明白,这恰恰是我最根本的东西。
李津在工作室内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