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先生和建设者们最绝的,是让石头讲故事。他们顺着山势纹理,把五千多枚印章嵌进山体。殷商三印“亚禽氏、瞿甲、子亘”的凿痕里,似凝着青铜爵的酒气,仿佛能听见祭祀时巫觋的咒语正从石缝渗出;燕国“日庚都萃车马”印上,马首鬃毛被风雨磨成圆钝的弧线。凝神细看,弧线下仿佛藏着燕赵骑士挥鞭的残影——尘土卷起的不是风沙,而是《诗经·邶风》里“击鼓其镗”的韵律,正随着马蹄奔向苍凉边关;而秦始皇“和氏璧”传国玺的鸟虫篆,每一笔都盘着皇权的威严——那些辗转于血泊与玉匣间的传奇,此刻全凝在这方石头的褶皱里。
登上观印峰俯瞰,葱郁林木间,印章若隐若现。山风掠过“汉兼天下”的瓦当印,似有高祖的豪迈笑声穿云而来;武则天的“曌”字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午阳光穿过镂空笔画,在岩壁上投下日月交叠的光斑,像极了她临朝时日月同辉的祥瑞。这些石头,本是山间顽物,经匠人雕琢,竟成了承载文明的使者。
下山时,在一块平石上看见吴先生的手记:“凿石十年,方知石有魂。”字迹被雨水冲刷得发白,却力透石背。我在山间游走,每一步都像是在与千年前的篆刻者对话。风声穿过镂空的印纹,似有古篆吟诵的余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