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的小草房——著名作家李富胜深情回忆“家庭爱巢的原点”

安居方能乐业，自原始人的洞居到今天的高楼大厦，时代变迁社会发展，不变的是人们都希望能有一个温暖安定的栖身之处。四十多年前我刚结婚时，曾经租住过三间普通的苫草民房，尽管年久失修破旧不堪，简陋平常，但那里是我最初的生活港湾，是我筑构家庭爱巢的原点，是我们两个人经营家庭生活的起始，是我心里最美好的地方。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只要符合政策要求，职工成家后单位会分福利房。当时我在工厂，妻子在商业部门工作，1979年10月我们结婚，因公房紧张暂时分不到房子，按工龄等条件“需要排队”，无奈，婚后仍各自住集体宿舍。母亲听说就着急了，督促我找找人，想办法租个房，用她老人家的话说“成家立业，总得有个窝，各自分居可不是个法呀。”在工友的帮助下，终于在县城边上找到三间草房，离上班单位还算近。草房坐北朝南，独门独户没有院子，打开门对面就是一片菜园，不远处便是文城河，看上去倒像是“看菜园的铺子”。房子用草苫的，由于年久，屋顶的草已变成灰黑色，房脊顶上用灰泥瓦压着，偏左边竖着一个半米左右的烟囱，老远望去像个收音机的拉杆天线似的，房体用灰、褐、青等各种不规则的石块砌筑，石灰水泥抹的石缝弯弯曲曲，在墙面上构成一幅让人看不懂的图画，老式木棱子窗，两扇对开的木门，斑驳陆离地裂开了缝子，残缺不全。进了屋里，土灶台上蒙着一层灰尘，阴黑的泥墙壁像一张多年未洗的脸，纸糊的顶棚破了几个洞，风一吹呼嗤呼嗤地响，地面是泥地还有些潮湿。房子建于何年无人考证，据房东讲至少百年以上。妻子第一次看房，惊叹到：“这那是人住的地方啊！”我只能安慰她：“放心吧，我们会创造出一个新家的。”

我和工友们利用星期天和晚上业余时间，对整个屋子进行了完全彻底的改造。墙壁刮去一层皮用水泥抹平，又用白石灰浆刷了，顶棚找匠人用带图案的纸重新糊了，完成后可好看了，火炕用泥坯填平整齐，铺上用高粱杆皮编织的新席子，用水泥石灰沙“三合土”把地面夯实整平，重新修整灶台，破旧的门也补平残缺，为了安全，外面又加了一道简单的木板门。

随后，我们又对屋里进行布置。一共三间房，东屋为卧室、中间屋设灶台外加会客厅，西屋为储藏间。卧室炕边放了一个木板箱子，那是妻子的嫁妆，上面一个柳条箱用来装被褥，炕前放着一个五斗柜和两把折叠椅，柜子上是一台“三五牌”座钟。工友们送的镜子挂在柜子上方，上边用红漆写着“阶级友情红花盛开并蒂莲，革命战友海燕双飞试比高”，镜子下面是我和妻子的结婚照。中间屋靠北墙放着一个木圆桌，铺着妻子自己织的桌布，好看极了，一个搪瓷茶盘摆在中间，里面是一把茶壶和几个杯子，东边就是灶台，换了新锅和锅盖，灶台下边有一个风鼓子，这是家里除电灯外唯一的“家用电器”。角落里放了水缸，旁边是一个小饭橱，中间屋面积相比最大，但这样那样也布置得满满当当，显得有点挤吧，“家里满满，过好日子”，工友们兴奋地说。一切都做得妥妥贴贴，当一个“崭新”的家呈现在妻子面前，她脸上的表情瞬间“阴转晴”，她笑了，工友们打趣道，“三间旧草房，一对新人住，过好每一天，日子最幸福。”

我们终于搬进了用三间旧草屋布置好的“新房”。为答谢工友们的帮忙，我和妻子决定周末请他们来家里吃饭，妻子还郑重其事地请了一个饭店帮厨来掌勺。有一个工友爱打猎，提了一只野兔和一只野鸡，说用来包饺子吃，“宁吃飞禽一两，不吃走兽一斤”这可是好东西，大家说兔子咱们吃了，野鸡留给嫂子吃，将来生个胖小子。工友们还送了一个煤油炉和一个带盖的小铝锅，这两件炊具大约二十多元，那时我们的月工资只有三十二块五毛钱，这可以说是价值不菲的礼物了。那天晚上，小屋挤得满满的，大家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可真是热闹。有一工友开玩笑说，我们将来结婚也照这样屋子找，请客也要吃这么好的菜，大家哈哈大笑，说那时我们都能分到福利房的，吃喝也要比今天的好。

那天晚上大家玩得很开心，工友们称赞嫂子饺子馅做得好，简直人间美味！然而我记的却是大家的情，那些带着深厚情谊的礼物，至今让我念念不忘。他们的玩笑话也让我难以忘怀，那是普通工人朴素的心愿和期盼，让我内心五味杂陈，那时我暗暗地想，你们将来一定比我强，结婚一定能分到好的公管房，最好能住上楼房。那是我搬进小草房第一次请客，也是在这个屋里最后一次请客，是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母亲听说我有住房了，高兴地说要来看看。于是她带着瓜果蔬菜，还带了一篮子鸡蛋，从四十多里地的乡下来到城里，我骑着自行车到车站把她接回了家。

母亲到家后东瞧西看，这摸摸那碰碰，像是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产生了太多的好奇，她掀开锅盖，在炕前拍拍被褥，又伸手摸了摸炕席，不停地在屋里踱着步环顾四周，她仰头看了看新顶棚，点头连连说好，挺好的，看来母亲对我们的家还是比较满意的，她对妻子说，我今天不走了，晚上和你住一宿拉拉呱，我们自然非常高兴。到了晚上我们三人睡在一铺炕上，母亲在中间，我和妻子各分两边。睡觉前母亲和妻子拉着家常，还嘱咐妻子怀孕了要注意什么，要吃什么，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妈，妻子也是同母亲推心置腹，倾情而谈。关灯后，母亲便拉住了我的手，还不时摸摸我的脸，估计妻子睡了便和我唠叨起来，叮嘱我要好好过日子，遇事不顺心的时候要想开点，要大度点让着媳妇，又问我请没请帮忙的工友吃个饭感谢人家，我回说请了，母亲摸摸我的头说声好，嘱咐我一定不要背人情债。说了大半夜，母亲握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直到我迷迷糊糊睡着。打小我就和三哥在一铺炕上睡，小弟跟着父母睡，记事以后第一次和母亲睡在一铺炕上，依偎着她贴近着她，感受着母亲的气息，感受着母亲浓浓的暖意，至今我似乎仍然能感受到那炽热的温度，是那么幸福。那一次和母亲的依偎，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母子相拥的铭记！

第二天早上当我醒来时，母亲已经把从家里带来的鸡蛋炒好，小米稀饭也煮好了。母亲说，昨晚睡了一宿，这小屋挺好的，不潮不湿，四壁也不透风，严严实实，不冷不热，这我就放心啦，你们小两口好好的把日子过好，将来再给我生个大孙子，说着母亲笑了，笑的是那么开心。母亲走出小草屋，我望着她的背影，想着她说的话，想着她为着我们的心，一时思绪万千难以自抑，不禁红了眼眶。

我和妻在这个小草屋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常的生活。每天早晨各自出门上班，晚上回来一起下厨做饭，妻子在灶上做饭，我在灶下烧火，各司其职，我常开玩笑说，“七仙女和董永是你挑水来我浇园，咱们俩是你做饭来我烧火”，说完俩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有时我回来晚，大老远看见屋顶上的袅袅炊烟便会心一笑，那是一种甜蜜和安稳，这时我常常会想起老家房顶上飘起的炊烟，那时母亲一定在为一家人操劳做饭。妻子最喜欢的是屋对面那条河，每当我们端着洗衣盆拎着要洗的衣物，穿过菜园到河里洗衣服，妻子就会兴奋地说，我们小屋的位置多好啊，离文城河这么近，洗个衣服多方便，真是太好了！

快乐的时光过得很快，一年半后，妻子单位分给我们一套28平米的两居室，我们要搬家了，要告别这三间小草房，然而那一刻心里却有了太多的不舍。这里是我人生的一个新起点，这里是我曾经生活的一部分，它让我从一个幼稚的青年，成长为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这里的磨砺，让我慢慢开始品味人生的滋味！这座温馨的小草房，装着我那段人生旅途的故事，是挥之不去的永恒铭记，那些生动鲜活的故事，永远成长在我的精神世界里。（李富胜）

作家简介

李富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山东大学特聘教授，威海中华文化促进会主席，威海市作家协会、诗歌协会终身名誉主席，被中央文明委、人事部评为全国精神文明先进工作者，享受省部级劳模待遇。

先后发表各类文学作品五百余万字，出版专著十余部，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天边有个威海卫》，文学及理论专辑《砂粒集》《天边那片海湾》《李富胜作品集》《我的文化密码》《探索之旅》《我的文化情怀》《我的民生情怀》《文化的力量》等，诗集《诗韵拾趣》《诗文小札》，先后在人民日报、中国作家、中国文化报、大众日报、山东文学等报刊发表散文、小说、歌曲、诗歌、文学评论等。由长篇小说《天边有个威海卫》改编的同名电视剧获第18届中国电视金鹰奖、第20届全国电视剧飞天奖；广播剧《为了孩子》、《那片蓝蓝的海湾》获山东省五个一精品工程奖，并在中央广播电台播出。

创作歌曲有《领航中国》《爱在百姓心中》《你和人民在一起》《海誓山盟》《扬帆威海》（国际霍比帆船赛主题歌）《幸福殿堂》《人性的灵光》等三十多首，其中《领航中国》（曲波合作）入选国庆60周年演奏曲目和唯一领唱歌曲，本人受邀作为国庆六十年群众游行专家组成员；《你和人民在一起》和威海市建市30周年大型交响音乐史诗《扬帆逐梦》（曲波合作）获泰山文艺奖；大型音乐组歌《甲午祭》（曲波合作）获泰山文艺特别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