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用陶瓷进行当代艺术的转化——吕品昌的远行与回归

现场No.1乾隆青花（装置）2024年 吕品昌

在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西广场上矗立的汉白玉群雕《信仰》，已成为镌刻新时代思想精神的大型公共艺术典范。作为该群雕的主创艺术家，吕品昌率领中央美术学院雕塑团队为此付出三年的艰辛探索，数易其稿，使该作品既典型性地塑造了百年党史涌现出的为信仰而英勇奋斗的众多英模形象，也通过群雕中人物向党宣誓的庄严神态，彰显了党的百年奋斗历程所蕴藏的无比强大的信仰力量。

应当说，《信仰》大型户外雕塑的艺术水准及成就，体现了主创艺术家吕品昌丰厚的实践积累和一以贯之的艺术求索。早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吕品昌便追随前辈雕塑家程允贤先后创作完成了八一南昌起义纪念馆的《一代英豪》、延安枣园的《走向胜利》和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的《解放全中国》等，在这个过程中，吕品昌积累了主题性雕塑的人物原型，以及写实雕塑的创作经验。此后又创作出了一批纪念碑式的雕塑力作，如南昌八一广场青铜浮雕《井冈会师》《红都瑞金》、苏区北大门的《广昌路上》、井冈烈士陵园的《送郎参军》《盼》《插牌分田》等。世纪之交，他参与了《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群雕》创作项目，完成了《大刀雄风》和《枪林弹雨》两组雕塑的设计创作。单体人物肖像创作最见雕塑家形象刻画的功力，因为不仅要达到肖似，而且要通过塑造语言发掘人物的内心世界。他为时代楷模所塑造的形象，如为江西省方志敏干部学院创作的《方志敏像》，为河南省焦裕禄干部学院创作的《焦裕禄像》，为北京师范大学“七一勋章”获得者黄文秀创作的《黄文秀像》和为杂交水稻之父、中国工程院院士、“共和国勋章”获得者袁隆平创作的《袁隆平像》等，都可谓是雕塑肖像的精品，其难点在于如何调动和发挥雕塑的艺术塑造性，让看似平易的形象充满概括与夸张。

当代艺术最重要的艺术理念在于如何借助现成品或一切艺术媒介来展现艺术家思维的活跃与创造性，以此凸显艺术家对媒介的巧思性利用。吕品昌与传统雕塑家的区别在于他的跨越与叛逆。他的雕塑教育起步于景德镇陶瓷学院（现景德镇陶瓷大学），但他不沉湎于传统的陶瓷艺术研究，其硕士毕业论文《论陶瓷缺陷肌理的审美品质》被看作是向传统陶瓷审美标准发起挑战的艺术宣言，这一宣言也奠定了他对陶瓷媒介的当代艺术转向探索的思想基础。

如果说，西方写实雕塑的中国化让他创作了一系列历史题材的大型纪念碑雕塑，从而成就了他的雕塑艺术家梦想，那么，陶瓷艺术作为中国雕塑文化的母体，一直是他回到艺术本体、回归本土文化的重生通道。他在艺术探索上最具个性特征的正是如何运用陶瓷进行当代艺术的转化。比如，《阿福》系列是他再度回到民间艺术的触角，他希望利用泥料的柔软性、延展性和可塑性，最大程度地强化民间雕塑式的扩张感和饱满感。从20世纪80年代延续至今的《中国写意系列》，体现了他试图通过创作“我”的写意形象来远离繁忙工作与世俗生活，以此抵达“世外桃源”找到内心的宁静。作品中的他被演化为僧侣、文人、艺人，其观念性在于巧妙利用远游收集而来的“现成品”与雕塑中的“我”进行拼接，创造出“卧以游之”的古人生活方式来实现其内心难息的文人忧患与精神理想。

显然，陶瓷是塑造吕品昌艺术个性且极具中国本土文化特质的媒介。这里既有薄如蝉翼的“纸质”艺术——《触摸世界——社会》，也有体量巨大让人感到沉重的《太空计划》系列。在《太空计划》系列中，他将陶瓷与金属材质互为包裹，充分彰显了残缺性、随机性所形塑的温厚古朴的陶泥质料和光滑如镜、冰冷坚硬的不锈钢形成的强烈对比，这正是媒介本体和现成品的互文作用生发出的视觉性的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的碰撞。吕品昌对陶瓷媒介的运用体现了当代艺术如何回归传统文化的命题。2024年，他创作了一系列装置可变的作品《现场》，作品呈现出一个个虚拟的“考古”发掘现场，作品以陶瓷的高温烧造将现成品半熔化，这些现成品包容了瓷器、陶器、金属及耐火器物等复合性的现代产品垃圾。这个“现场”所具有的意象，揭示了历史与当代、物质与精神的深层关系。

吕品昌的艺术起点是瓷都古城江西景德镇。1995年，他作为引进人才被调入中央美术学院，并在雕塑系创建“陶瓷工作室”，开始拓展和丰富央美雕塑学科建设。伴随着学科融合和新世纪初雕塑系工作室制的教学改革，吕品昌始终深耕于教学一线，并在个人创作、教学和科研中寻求艺教与创作的平衡，而贯穿其中的始终是中国雕塑的当代发展及全球化视野下的本土文化建设课题。

在担任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主任期间，他积极推进央美雕塑学科教学全面发展，搭建了多个富有影响力的全国青年雕塑创作平台，打造中国雕塑教育的全新模式。他先后策划并创建了“曾竹韶雕塑艺术奖学金”等学术品牌；为推动青少年雕塑美育事业的发展，策划实施了“全国青少年雕塑展览”等项目；为了推动和繁荣多元并举的中国雕塑事业，他与同道创建了中国当代雕塑双年展模式，策划实施了“大同国际雕塑双年展”等。2020年10月，吕品昌再度开始他的艺术新履，受江西省委邀请赴任景德镇陶瓷大学担任党委副书记、副校长（主持行政工作），成为全国唯一一所以陶瓷命名的大学的“掌舵人”，他的艺术远行又回到了起点，不过，这个起点却富有深意地表明了他艺术的真正归属。

（文/尚辉，中国美术家协会美术理论委员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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