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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奇丨出离与再生——百年汉语新诗与新美术“转基因”之反思

沈奇丨出离与再生——百年汉语新诗与新美术“转基因”之反思
2025-01-19 14:10:47 来源:中华网山东频道

一、脱势就道

一个时代之诗与思的归旨及功用,不在于其能量即“势”的大小,而在于其方向即“道”的通合。

百年中国新文化启蒙,亦即现代汉语语境下百年中国之诗与思,是一次对汉字编程之汉语诗性本质一再偏离的“运动”过程。

具体于现代、当代文学艺术,这一“运动”过程之核心“编程”,可以概要归纳为五大主义:现代汉语至上主义;时代精神至上主义;现代意识至上主义;创新求变至上主义;思潮与运动至上主义。包括新诗与新美术在内,无不以此“五大主义”为“关键词”而铺陈编撰其历史书写。

《梵音》吴鸣

其中,“现代汉语至上”为根本之“关键”。由此回头看,或可以冒昧断言:所有单纯依赖和过于信任现代汉语的感知与表意,包括百年“转基因”之现代、当代文学艺术的“运行程序”,皆理应重新考证与质疑。换言之,如何在急功近利的西学东渐百年偏离之后,重新认领汉字文化之诗意运思与诗性底蕴,出离“古今东西四不靠”而致“本根剥丧,神气彷徨”的百年纠结,而脱势就道,予以现代重构,是需要直面应对的大命题。

《曦》吴鸣

二、汉语文学艺术“基因三要素”

由汉字“编程”所生发的汉语文学艺术,其传统本根,在“基因三要素”:一字一诗,一音一曲,一笔细含大千。

“一音一曲”是就中国古典音乐而言,单音可以独立欣赏,不依赖和声对位等结构性乐理。“一字一诗”与“一笔细含大千”,是就汉语古典诗歌与汉字书法和由书法转化而生的水墨语言及文人画之发生机制而言。二者之间,更有美学意义上的“互文”关系。

《日月呼应》吴鸣

汉语古典美学向来有“诗画同源”及“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一说。明人画家言:不懂诗人,不能写画。此言妙义有二:其一是说中国画是“写”不是“画”,区别于西方美术的“绘事”;其二是说古典汉语诗歌处处是“带着画的”(饶宗颐语)。同时我们知道,由于特殊材质生成的中国水墨语言所致,中国画的所谓“造型”,是以笔法墨法所内涵的笔情墨意之应目写心的抒写而就,不是靠什么“造型能力”及“素描功夫”来完成的,而由此完成后所呈现的“形”,也是依附于笔墨节奏下的“形”,既不真切也不实在,唯以“从意”而不“从形”的“心声”与“心画”之抒写为要。

由此延展开来追根寻源,实在整个汉字编程下的感知与表意,其实都“局限”而又“无限”于“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之“秘诀”,传也是传个“大概”,所谓“味其道”而非“理其道”。此乃中西诗与思分道扬镳各行其是的根本所在。

《曦》吴鸣

由此生成汉语文学艺术之本根,即诗意感知,诗性运思,诗法表意。

近现代国画大师黄宾虹曾说到:中国水墨语言之妙,在于一笔下去,便“有七种感觉”生发;包括中国书法在内,所谓“一笔细含大千”的道理,正在于此。对此,当代油画家靳尚宜先生有感而发地谈到:而油画,要三笔才出一个感觉。即或是后来迫于照相机的出现,西方当代美术“改弦易辙”出印象派、表现主义等现代性架上绘画,也改变不了其结构性“语言基因”之遗传影响所局限。

《园有灵石 壶煮香茗》吴鸣

中国画生发于中国书法。中国书法是唯一由汉字文化“孕育”的一种独特艺术。“汉字的超稳定性或与汉字本身的图像性有关。一方面,作为媒介的汉字在表达外在世界时建构了一个对象世界;另一方面,作为图像的汉字自身却又构成了一个具有自足意义的图像世界。图像文字不仅建构了不可见的概念化意义,而且建构了可见的意象,因此不仅具有相当于抽象概念的意义,另外还具有视觉(或者说艺术)含义和情感含义,因而构成了一个包含全部生活意义的可能世界。可以说,汉字不仅是表达思想的媒介,而同时是一个心处其中的生活场所。于是,汉字既是工具也是世界。图像汉字的这种特殊性使汉字超越了作为能指的符号而另具有自身独立意义。”(易闻晓:《中国诗法学》,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亦即汉字本根,既是可结构的符号,又是自足的有独立表意的图像、意象。这正是中国书法得以特立独行的“基因”所在,也正是以书法为筑基的水墨艺术及文人画得以特立独行的“底背”所在。

《凝》吴鸣

故汉语诗书画之发生,不外五大要素之“基因编程”——一曰:道法自然;二曰:遗貌取神;三曰:诗意感发;四曰:缘法逗引;五曰;抒情写意。

由此反思,显然,借西方绘画写实造型方略改造后的所谓“新美术”,走到今天已然漏洞百出,严重偏离中国画的写意笔墨精神和语言特质,引起美术界深刻反思。而,借由外国翻译诗歌改造后的汉语新诗,尽管“与时俱进”隆盛百年,实则唯“势”昌焉,其内里则因偏离汉诗气质和汉语特质而居无定所至今,终于引发与古典诗歌“百年和解”(谢冕语)的重新考量。

《独处光明》吴鸣

三、诗书画同源

一直以来,我们习惯于套用西方文论的说法,将诗歌艺术定义为所谓“语言艺术”。这没有错,因为在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西方语系中,所谓诗歌艺术,确实也只是语言的艺术。但汉语不一样。汉语是记录声音的语言和记录形意的文字二者相生相济的“复合语”,文字是决定性的“基因”,也就决定了汉语编程的命脉,是以文字为主导的命脉。

吴鸣先生书法作品

中国文学自古离不开文字,离开字词思维,就没有了根本意义上的文学思维。

由这一“命脉”所生成的汉语诗歌艺术,就不仅仅单是语言的艺术,还同时是文字的艺术,亦即古典诗学所说的,既是“心声”(心情、心绪、心意)之表意,也是“心画”(形象、意象、心象)之表意。甚至,即或是“心声”,在“汉字性”的诗之感知与表意中,也多以是“绘”其声而不喜欢“言”其声,所谓“诗画同源”“画为心声”“事诗如画”,即在于此。其中的“发生学”原理,皆源自中国图符性表意文字基因所由。“汉字一方面以象指物,另一方面以象建造了精神之形,精神之形与自然之形的相逢便是‘形而上’和‘形而下’的汇合处,因此赋予特殊性以普遍性,使历史性具有当代性,这种意象的厚度和深度无疑是一种恒久的精神吸引力。”由此,“一个生活在汉字中的中国心灵总是兼有双重主体性,即具体落实为个人心灵的主体和共享的一般汉字精神主体,因此总以双重主体同时凝视世界……”(赵汀阳:《惠此中国》,中信出版集团2016年版)百年“转基因”,唯现代汉语之思与诗为是的新文学与新美术,终于走到了一个不得不重返“源头”再出发的“关口”,当此之际。

《独坐太行图》吴鸣

四、逗引美学

自古汉语文学情生文文亦生文。

以字逗字,以字引字;以字逗词,以字引词。

随机,随意,随心,随缘。复积字词“逗引”成句,再逗引而“意造”成诗成文。

有如中国书画笔墨语言,情生迹(笔迹与墨迹),迹复生迹,随笔法节奏、墨法节奏与意象节奏而兴发、组合、衍生,则胸无成竹而逗引成竹,竹影婆娑而竹意朗逸。

所谓:以象观象;遇字引象;逗引编程;道法自然,天人会通。

这一可称之为“逗引美学”(笔者生造之命名)的发生机制,正是汉字所生成的汉语文学艺术最本源之灵魂与命脉!

所以我们都知道,古往今来,凡好诗好词好文章,都不是什么提纲思路所成就的,而是语感导引而生发的。

《一线生机》吴鸣

过心——情感与思想——诗的心灵,要素,要细,要深切诚恳;过声——语感与节奏——诗的声音,要小,要慢,要商量培养;一切艺术,从根上说,无非“道”“气”“形”之合成而出。

当代书法与绘画,都下死功夫跟“形”较劲,就“形”而“形”,忘了“气韵生动”为要,忘了“气以道生”为本,形来形去,都是“指腕运动”下的一点功夫而已。

黑格尔讲“精神贯注”。

汉语古典美学讲“文以气为主”。

故而,有非洲乡野艺术令西人惊艳,有代代儿童涂鸦令行家叹赏,更有"无法无天"之业余妙手令惊鸿一瞥矣!

吴鸣先生绘画作品

五、重构传统

在汉语语境中,所谓“传统”,既在传承而发扬之“统合”,又在贯通而广大之“通和”。“为有源头活水来”,不是各为其流,或截流为湖、为沼、为库,所谓“多元”,即或如民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上游的来水也是断不可“断流”的。

这是汉语“传统”的另一个重要性质。新诗、新美术、新文化都是“革新”的产物。“革新”既久,有了自己的“新传统”,还要不要与“旧传统”通和以广大?对此顾随先生早有说法:“凡革新的事情,其中往往有复古精神。若只是提倡革新,其中没有复古精神,是飘摇不定的;若只是提倡复古,其中没有革新精神,是失败的。”(顾随:《中国古典文心》,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而“既然贯通古今,今就不是对古的否定或摒弃,甚至不是所谓‘扬弃’,而是化古为今使‘今’日益丰富。如果只是变而没有化,就是断裂而无接续,同样,如果不能化古之经验为今之资源,那么日新就变成日损,更新越快,历史就越短,意义就越贫乏。因此,古为今之线索,今为古之续作,今虽为新作,必藏古意,此乃‘维新’之正义。”(赵汀阳:《惠此中国》,中信出版集团2016年版。)

《聚》吴鸣

一百年的新美术,有两个泡沫先后被消解:一是泛政治化的泡沫,一是泛商业化的泡沫。尘埃落定,水落石出,新的一百年里,将是真正纯粹的艺术和真正纯粹的艺术家得其所然,而水流花开气象万千的时代。而百年新诗进程,从现代文学到当代文学到新世纪文学,先后受泛时潮化、泛意识形态化、泛先锋化以及泛娱乐化的困扰,难得跳脱模仿性创新或创新性模仿的纠结。其中,贯穿始终而起核心影响作用的,是“时代”这个超级大词。

《年轮》吴鸣

六、八大通和

最终,如何在古典汉语“大传统”与现代汉语“小传统”之间,予以“现代重构”?或可试以“八大通和”为之——

1.西语主体性和汉语主体性的通和;

2.古典维度诗意运思下的诗之思和现代维度理性运思下的思之诗的通和;

3.现代意识主导下的中国经验和古典精神主导下的汉语气质的通和;

4.中西合璧的诗歌与艺术精神与古今熔铸的诗歌与艺术语言的通和;

5.与时同销“时代愁”和与尔同销“万古愁”的通和;

6.现代汉语逻辑结构之语法思维和古典汉语“逗引美学”之“字思维”的通和;

7.古典人文传统下的为己之诗之艺术和现代人文精神下的济世之诗之艺术的通和;

8.作为时间时态的“当下性”和作为历史时态的“当代性”的通和——对于唯“与时俱进”的当代诗歌而言,此一“通和”之提示,可能尤为关键。

至于“通和”之下的具体“做法”,我想,意识变了,做法自然也会随之改变,自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具体“通和”之应心得意。

《秘戏图考之十》吴鸣

七、反常合道

原生性的生存体验,原发性的生命体验,原创性的语言体验。而,行修远于潜沉,自甘寂寞;而,寄厚望于未来,自在纯粹!脱序,退步,通和;内化现代,外师古典,味其道而萌其言——关机重启,由此而出,重见繁星。一种反现代性的“现代性”。

文/沈奇,吴鸣艺术馆学术顾问,整理:鹤子,2025年1月,《出离与再生——百年汉语新诗与新美术“转基因”之反思》;来源:吴鸣艺术馆)

(责任编辑:孙秀青)
关键词:沈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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