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面油画 200cm×180cm 2021年
邬大勇《图像志——我的大学》(之二)
布面油画 200cm×150cm 2022年
此次创作,恰逢全国美展。选择主题,让我们重新审视自己周边的可见生活。可能因为艺术敏锐度的逐渐迟钝,以及个人贫乏的生活,我总找不到特别能激发自己绘画冲动的主题。这时,回望这两年自己的创作,突然,就很想延续《我的大学》的创作思路。恰好儿子书架上有一套早先买的《中国榜样丛书》,让我回忆起,自己的小学与初中时代。彼时的教室墙壁高处挂着的、在课本中印着的科学家们,正是这些为新中国开太平的人物,成为我们打小崇拜的英雄偶像。熟读当代美术史的人都知道,“对任何类型的叙事的厌恶,现在早已取代了英雄叙事模式乃为最高的艺术形式这一信念”,这种认识,让小时候的英雄崇拜,在我长大成人以绘画为志业的过程里被逐渐搁置。但,这一刻英雄主义的情结在我心中又被点燃。
我画这些英雄群像的动力开始复苏。但,我执意于画这些先生年轻时的模样。因为,我期待呈现画中人最佳和最有吸引力的方面。如此,一方面能延续我之前创作《我的大学》的创作思路,画和自己成长史有关偶像、图像;另一方面青年群像芳华待灼,满足了我们这代人绘画的浪漫主义,也贴合我长期的另一个绘画主题“青春”。我要画自己打小成长中耳闻目染、伴随着我懵懂到懂事过程中的英雄与偶像,画新中国一代盛世开平的科学工作者,要取他们年轻时的模样,画他们的英姿勃发,渊渟岳峙。
一旦这种作者意识被调动、自洽了创作动机,立即便会激发创作者的行动。我开始着手整理这九位人民科学家的图像素材和资料。中国航天事业的开创者钱学森、中国近代力学奠基人钱伟长,中国地质力学创始人李四光,两弹元勋中国民族核武器事业的奠基人和开拓者邓稼先,中国原子能事业的开拓者和奠基人钱三强,人民数学家、中国理论数学应用数学和计算机事业的元勋华罗庚以及他的学生一代数学天才陈景润,中国生物科学研究杰出领导者童第周,中国现代数学的重要奠基人苏步青。这一辈科学家青年时代便凭借卓越的成就获得国际学术界的认可,他们或毅然回到或一直坚守在百废待兴的祖国,耕耘奉献,为今日之盛世中国作出卓越的贡献,他们可谓我们的盛世英雄。
细读诸先生的生平,我心中逐渐成型了他们的肖像。先生们或飒踏流星、意气素霓,或深藏身名,事了拂衣。他们的事迹与功勋让我们在庸常生活中重新体味诗性和人性。他们的遭遇,让我们感同身受,令我不断细嚼其中的苦难、孤独与崇高。确实,在每一个伟大时代,英雄们都横空出世,谱写感人故事,闪耀人性光辉,淬炼和重铸我们伟大民族的精神风骨!
《我的英雄》草图就人物组合做了多个小稿,开始人物占画面比例较大,因为我一直有画超过等人大人物的雄心。最后呈现的最终稿,缩小了人物比例,可能还是因为想兼顾的东西过多。诸先生中年后的形象诉诸于各种图片、杂志和出版物中,但他们青年时代的照片却非常稀少。我在屈指可数的图片里,按照假想设置先生群像的构图,调整排列诸先生的位置与姿势,并安置能对应时代的英容笑貌与服饰步履。草图色稿以亮金色为主色,想指向辉煌的英雄时代。当然,在正稿绘制过程中,我也遇到,亮黄背景前人物肤色处理方面的困惑和难题。这时确实能够发现,单纯依据照片作画,仍旧需要通过间歇写生来增强经验和感觉。
邬大勇《我的英雄》草图
60cm×51cm 2024年
绘制《图像志——我的大学》时,我开始尝试将不同时空景物人物揉合在一个时空中,揉合在一个绘画性的逻辑而不是真实现实性的逻辑空间里。安置《我的英雄》的人物,我以钱学森先生为中心,向左右两边平铺展开。其中,因为先生们青年时代的资料多为正面或四分之三正面,所以为避免平均与重复,我在先生躯体的朝向与动态上做了一些设计。比如让钱伟长先生扶起眼镜架,让邓稼先先生单臂抱胸、执笔思索,让竺可桢先生捧书,钱学森先生则紧握着象征蓝图的白色纸卷等等。我希望能做到人物动态姿势之间的相互支撑与结构,对此我企图依靠更多的绘画本体语言,同时也希望这些处理对人物性格能做更多的暗示与补充。画中人物都采取了较平和中正的面容表情,当然我仍旧没忍住,使用了几张难得的照片资料,强调童第周先生的开怀大笑与华罗庚先生的会心莞尔,希望能给画面增加舒缓的节奏和乐观主义的情绪。其中邓稼先先生的命运深深触动我。先生向死而生的大义,让我给他以画面全部人物中至为坚忍的面容。我想青年时代的邓稼先先生便已胸怀天下、立下为祖国昌盛奉献生命的壮志。
人物的肖像绘画,对深刻性、精神性的刻画是一个难关。由于青年时代的英雄们的留存照片多为黑白,在清晰度和体积感上明显区别于今天的图像。这让我觉得可以在绘画的二维平面性之上做更多突破,虽然这在今天绘画的各种创新中可能也只是新瓶旧酒。我们知道贡布里希先生在《心理学与艺术史》一文中,比较了布格罗与塞尚的绘画,述及主流艺术史对布格罗的冷落。他承认布格罗在再现的精确度方面超过了前人,甚至超越了他学习的拉菲尔、提香等,并解释了这种再现的精确度的提高,是和几个世纪以来人们对形体结构准确性的不断征服以及摄影术的加持有关。随后他推断了布格罗为主流艺术史冷落的可能原因是——“图像令人讨厌地易于读解”。当然,这伴随在西方现代主义艺术的崛起和画家开始追求绘画的纯粹性、创造性和表现性的历史背景下。或许这也可以用来解释当下的现实主义美术在西方现代主流绘画史中处尴尬位置的一些原因。当然,我始终觉得,在本质上这与判断艺术价值高低无关。
现代主义绘画对平面性的强调,或许是出于对再现视觉真实绘画的同一性的厌烦,这迫使当下的写实绘画不断去探索自己的突破路径。写实绘画者早就意识到:今天的写实是抽象绘画洗礼之后的写实,也存在于各种绘画创新、立异之后的当代绘画。质疑用绘画再现简单视觉真实,成为不可忽视的一种存在。这让我本能的在画面中没以强调再现真实空间为重心。虽然要达到那个标准,在绘画本体上可能更难。我确实一直想让画面平面化,在不失去对人性的关爱、不失去写真形象感、滋润油画性前提下的平面化。我确实很想画得很平面却又很丰富,很具象却又很抽象,很写实却又很表现,但这次,时间与胆量都没让我能走得太远。
《我的英雄》的人物背景是一具超越时空的书架,放置了更多的给我少年时代留下重要印象的图片。有英雄故事的小人书封面,有上甘岭朝鲜战场上的伟大战士,还有中国人民的好战士——雷锋。这些是我从小躺床上翻烂的各种画书中的图像记忆,成为书架上的形与色。我也不忘在书架上增添了一些新中国成长时期的历史照片,比如,那幅著名的原子弹试验成功时欢呼人群的照片,以及东方红火箭的发射场面,还有载誉归来的新时代的航天英雄,这些图像的指向非常明确,但因为与我之关系——对我这代人不同成长时期的冲击与激励,足以令我画的孜孜不倦。《我的英雄》因为时间和尝试的胆量等问题,厚度与笔触的强度远远没达到我的期望,与《我的大学》相比,可能因为这些英雄青年时代的图像太过缺失,让我过多纠结于人物容颜的历史感,所以我自觉画的比较拘谨。作品在省展时,可以看出更多的问题,之后我抓住作品送国展前的两天,在诸先生的形态与面容上破了几下,厚拍了几笔,来掩饰下自己的局促,让画面尽量松弛大方。实际绘画开始与结束是最该胆大放开的。这张画从开始到最终完成,前后历时三个月余,对九位人物的群像绘画来说,实在仓促,也可以看出我的绘画经验还有待提高。
《我的英雄》中的诸先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过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们是为中华民族崛起建立不朽功德的人民科学家,“让中国人民过上有尊严的幸福生活”是他们的愿望,并以一生践行此初心。这使得我在绘画时,对先生们英姿飒爽的容貌,饶有兴致,反复涂改、刻画。我发现,在我的英雄群像前,我的抉择与成长也逐渐清晰至丰满!
邬大勇《我的英雄》布面油画 230cmx198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