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象,形象、物象之谓也;境,疆界、边界之谓也。“象外之境”,在中国绘画美学中是指在形象、物象之外蕴有更丰富更深刻更悠远的意境。中国画的境界,不仅是画家“形”与“神”、“情”与“景”意境的表达,更是“心”与“物”在“其大无外、其小无内”的主观生命情调和宇宙心灵中的映射。
清人方士庶在《天慵庵随笔》里说:“山川草木,造化自然,此实境也。因心造境,以手运心,此虚境也。虚而为实,是在笔墨有无间。故古人笔墨具此山苍树秀、水活石润,于天地之外别构一种灵奇。或率意挥洒,亦皆炼金成液,弃滓存精,曲尽蹈虚揖影之妙。”
整个中国画的“象外之境”几乎都蕴含在这几句话里。
化实景而为虚境,创形象以为意象,因心造境,以手运心,人类最高的心灵在笔墨运化间、在水活石润的天地之外,幻化为渊然而深的灵境,在具体而微的溪山行旅、林峦雪霁、烟岚重溪、云山清啸之中,体味到恽南田所说“皆灵想之所独辟,总非人间所有!”的“无迹可寻”高妙之想和“超以象外”的空灵之境。
明河有影微云外,清露无声万木中。
画家以心灵映射万象,代山川而立言,“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也。”他们终极目的所表现的突破了“象”的范畴。
正如《易传》所言:“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子曰圣人立”刘勰《文心雕龙》神思篇说,“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又说,“神用象通,情变所孕”,借自然景象交融互渗,成就了山川草木,云烟明晦,成就了胸中丘壑,万顷波涛,也成就了画家胸襟里蓬勃无尽的灵感气韵,以及无边无尽、无穷无量的精神时空!
这就是“象外”,形象之外、景象之外、意象之外,也是中国画的笔墨之境、气质之境、精神之境。
山川大地是画家宇宙诗心的影现,画家创作的艺术形象,本身就是宇宙万物的显化。元代大画家黄子久说:“终日只在荒山乱石,丛木深筱中坐,意态忽忽,人不测其为何。又往泖中通海处看急流轰浪,虽风雨骤至,水怪悲诧而不顾。”宋画家米友仁说:“画之老境,于世海中一毛发事泊然无着染。每静室僧趺,忘怀万虑,与碧虚寥廓同其流。”
山川景物,烟云变灭,随意命笔,默以神会,自然景皆天就。从直观物象的传移摹写,传达活跃的生命本真,到最高灵境的觉悟启示,或积雪缟地,余霞绮天,或烟涛绵延,霜飙飞摇,或皎皎明月,仙仙白云,不知其何以冲然而澹,翛然而远,无不是象中象外之真,无不是境情境界之格。
如果没有“致极虚、守静笃”忘怀万虑的内在观照,如果没有“神遇而迹化”身与万物唯一的“神领意造”,就不会生产心中之象和象外之境。
“生气远出”的生命创作,在“澄怀观道”中领悟万象中微妙至深的境界。澄观一心而腾踔万象,证悟天地而荡涤胸襟。江月生白,群花自落,泉落云起,帆移山去。“于空寂处见流行,于流行处见空寂”,艺术之境从深不可测的心物感知玄冥体验中升化而出,“真力弥满,万象在旁”,“行神如空,行气如虹”,这才是意境表现的圆成,才是真正的象外之境。
(文/李毅峰,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委会委员、天津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甲辰年冬月初一于沽上泊牛山房)
梁时民作品欣赏
《鸣蝉》30cmx30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