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私下称蔡志蔚为老蔡。老蔡要在这个周末做一次小型的画展,写生展。此番事宜酝酿良久,一旦开幕,内心良好的愿望和美妙的热情自不待言。老蔡请我写几句话,这份来自经久友谊的信任是俗世的任何借口无法推脱的,何况面前的画又是那么让人欢喜不已。
中国艺术一向相信“国家不幸诗家幸”的“苦难美学”,认为太平盛世很难有优秀的艺术出现。在绵延不绝的中国艺术经验意义上,这一论断仿佛不容置疑,但仔细想想,今天,非常可能归于一种先入为主的偏见。且不说艺术在二十世纪以暴风骤雨式的实验,瓦解了曾经有过的各种经典范式,也增加了无数激动人心的美学趣味,单单注意一下“艺术终结”“何为艺术”等等或逗趣或严肃的理论叩问,这样的古典社会心理学审美效果,就很难一呼百应地占领所有欣赏者的心灵。至少,我相信“国家太平诗家幸”,盛世仍然出好诗,仍然能生产好艺术。
老蔡躬逢盛世,对他而言,这是艺术的最好时代,也是他生产最好的艺术的时代。
画展展出的是他最近一段时间徜徉秀山丽水风景写生的精品,也是盛世欢喜的艺术心灵呈现。这个最好的时代,既契合了他安静的性格,也契合了他恬静的审美趣味。水到渠成,老蔡的风景很深情。
无论内行人看出老蔡受到过柯尔内留·巴巴、席里柯、塞尚或其他形形色色的艺术流派、艺术家多么大的影响,践行巴比松“对景写生”精神无疑是他的艺术站位的自觉。
巴比松派主张的对景写生并不是普通意义对自然的摹写,不是画得具象或抽象,而是画“像”的感觉,即画的真实,即艺术的准确、真实。这种真实首先是感觉的准确表达;其次是过程的自然流露,是对感觉、笔触的捕捉,这也是写生的价值所在。比如卢梭的《格朗维尔近郊景色》,这幅画本来是为了1835年沙龙做准备的,目的是画瑞士的山,为此,他跋山涉水,画了很多的写生画;然而,最终他没有选山景,而是选山的生活,也就是使观众感到亲切与易为观众接受的题材。
老蔡此次展出的40余幅画,或画一坡灌木,或描一笼村子;或是浓烈如火的秋叶,或是方生方落的夏树;小路或曲径通幽,或蜿蜒生姿。熟悉到视而不见的物象,经由他的符号体系,陌生化为一缕缕挥之不去的人间情义和美学趣味。灌木成为灌木,房子成为房子;秋叶也会歌唱,夏树也自呻吟;小路通向的是温暖的家园。逶迤而来的画,既朴实又甜蜜,在真实的再现中,突出了画家主体心灵的平和、良善与亲切。他早年的《船之一》(1999)、《船之二》(2000)、《秋色》(2002),“船”使中心风景突出、孤立,典型地概括了画家的思虑和所看见的风景;而《秋色》极为细腻的勾画,占满整个画幅的与其说是金秋的山野,不如说是个体心性心无旁骛的欢喜。此次展出的写生作品无论在形式还是主题追求上,一直所秉承的如此干净的美学趣味,依然丰满而澄明。
所以,老蔡的丽水景色,像卢梭的《格朗维尔近郊景色》,画的不是山景,而是山景的生活。老蔡的画深得巴比松画派“对景写生”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