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芳丨浅谈平面构成融入中国画教学的价值探析与路径建构

摘要：中国画创作素来注重画面的整体视觉建构。传统画论中围绕“经营位置”展开的构图理论，虽深刻精妙，却与古代哲学观念高度交融，表述典雅而抽象，给现代教学实践带来理解与传授的双重难题。

20世纪初，西方平面构成理论传入中国，为中国画教学中的画面构成分析提供了全新方法论视角。

将平面构成引入中国画教学，有助于引导学生以理性逻辑解构传统构图法则，掌握形式语言的组构规律，进而在创作中实现更自由的表达，增强对图形组合与画面整体形式的把控能力。这一路径不仅推动中西绘画技法的交融互鉴，更能为中国画的当代传承与创新发展注入新活力。

关键词：中国画；教学；平面构成

中国画作为中华优秀传统艺术的核心载体，以中国古代哲学精神为支撑，在观察方式、表现手段及画面意趣与境界的追求上，均与西方绘画迥然有别，凝聚着古人的宇宙观、哲学观以及对自然、文化与传承的深度认知。

随着时代演进，格式塔心理学所揭示的人们对画面简洁性的偏爱，神经美学从学科视角阐释的画面点线面、图形组合逻辑与节奏秩序引发的脑电信号生理反应等理论成果，为画面形式研究提供了新维度；同时，中国画的展示与呈现方式从文人案头把玩延伸至展厅陈列，要求作品兼具远距离的视觉冲击力与近距离的细节品读价值，画面整体视觉构成的重要性愈发凸显。

因此，中国画教学不能仅止步于传统技法训练，更需着重推动学生的画面思维，实现从具象画面到抽象隐性结构系统的构成思维转变。

在中国古代绘画理论体系中，“经营位置”（或称章法、布局，即今日之构图）是核心命题，最早由东晋谢赫在《古画品录》的“六法”中明确提出。它直接关系到画面的整体视觉构成，历代画论家多有阐发：唐代张彦远将其视为“画之总要”；宋代黄庭坚强调构图需蕴含韵致；明代董其昌主张以“取势”为关键；清代石涛则倡导章法创新。

近代画家如潘天寿提出章法需兼顾剪裁、层次、疏密与气脉，齐白石则在重“气”的基础上，追求章法的独创性。然而，这些阐述多与中国古代哲学及多学科理论相交融，词藻华美、想象奇崛，虽源自深刻的实践与思考，但其表述的复杂性与抽象性，常使学生在理解与实际运用中感到困惑。

如何将画面经营的位置、章法、布局等法则，以更易于掌握的方式进行讲授，成为中国画教学中的重要课题。

20世纪初，西方绘画理论传入中国，现代艺术中的“平面构成”概念开始被中国画家认识和接受，并于上世纪90年代被大量运用于中国画创作。平面构成是在二维平面上，按照美的视觉效果和力学原理，对视觉元素（点、线、面）进行理性编排与组合的方法，具有结构严谨、抽象性与形式感强的特点。

它综合现代物理学、光学、心理学、美学等领域的成果，能助力解决画面中的形态组织、空间关系及元素统一等问题。在西方现代艺术发展进程中，“现代绘画之父”塞尚率先将自然万物提炼归纳，解构还原为简洁的几何体；以此为起点，高更、马蒂斯、毕加索、勃拉克等巨匠接过创新接力棒，共同开创了灿烂的现代绘画局面。从康定斯基在抽象绘画中孕育构成萌芽，到蒙德里安对抽象美学基础（如“关系”与“节奏”）的深入探究与系统化实践，构成理论逐步走向成熟。蒙德里安在阐述新造型主义构图时指出：“就构图而言，新造型主义具有双重性。通过准确地重建宇宙关系，构图直接表现了宇宙意识；通过节奏，通过现实的造型，构图又表现出艺术家个人的主观性。”高更亦强调，一切自然物象都是他组织画面的元素。这一观点深刻揭示了绘画的本质是图形的组合，以及构成与构图之间的紧密联系。

具体而言，平面构成中的“构成”与“构图”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构成侧重于以科学方法将造型还原为点、线、面等抽象要素，再按形式法则进行综合建构；构图则多涉及具象形态的组织。两者的共同核心在于，通过艺术家的设计与处理，组织各类视觉语言以形成画面的整体结构。对构成的研究，有助于更直接、准确地把握构图规律。

在中国画传统构图中，画家常通过虚实、留白、对比等手法，结合个人感受营造意境，更侧重于线条与气息的连贯，寻求对立统一的艺术效果。

现代艺术教育将构成训练作为重要基础，旨在拓宽学生思路，打破单一模拟自然的造型意识，强化创造意识。作为构成训练的重要组成部分，平面构成在中国画教学中正可发挥此作用，帮助学生以设计思维布局章法，系统总结形式规律，增强画面的律动与连贯性。

平面构成能够运用于中国画教学，仅从中国画以线造型的主要特点来看，便与平面构成的线构成规律要素高度切合；区别在于，中国画的线条因融入精神层面的内涵，呈现出多元化的审美特质。中国画构图的起承转合、疏密繁简、枯湿浓淡等技法原则，与平面构成的形式美法则殊途同归。

传统中国画对形式法则与笔墨效果的研究尤为深入，这为利用平面构成理论进行分析提供了可能。引入这一理论，能在教学中以简洁、通俗易懂的语言，阐释古人画面中惨淡经营与匠心独运的深奥学理，更有效地剖析画面，帮助学生理解和掌握构图技巧。这种引入也极为必要，正如卢沉先生曾指出的：“我们的艺术教学像一个肢体不健全的人，研究自然、写生训练、训练具象造型能力这条腿特别粗大，研究形式法则、抽象造型能力这条腿特别细，或者几乎没有。”这种对艺术直觉、形式敏感性及想象力、创造力培养的忽视令人遗憾。时至今日，大部分高等美术院校在中国画教学中仍不重视平面构成学科的融入（平面构成仅在工艺美术设计学科中作为教材使用）。

教学深度、师资配置与课时投入的严重不足，致使学生未能掌握绘画的构成语法体系。其画作往往陷入模仿的窠臼，或是复刻师长风格，或是照搬古人范式。这种固化的保守教学模式，与艺术教育以培养学生创造力、想象力为核心的根本目标背道而驰。

在中国画教学实践中，可依托平面构成学科中的点线面构成要领、图形组合逻辑规律等内容，设置针对性训练环节。例如，在临摹与创作结合的教学中，可引导学生在掌握笔墨技法的同时，融入平面构成的美学法则与视觉规律，实现理性分析与感性表达的结合，从而更易找到纯粹的绘画语言与表达方式。在分析古代经典作品时，运用平面构成法则阐述其局部与整体的关系，能帮助学生更直观地理解古人的经营位置与构图智慧。事实上，我国古代画家早于西方近千年，已娴熟运用诸多形式规律。因此，平面构成的学习不仅有助于绘画实践，还能加深学生对传统画论的理解，增强对民族艺术的兴趣与信心。最终，促进中西思想的融会贯通，鼓励学生不囿于古法，将多样化的美学思想融入创作与研究，激发中国画的创新与发展活力。

中国画的美学内涵宏阔深邃，创作者所秉持的“天人合一”宇宙观，对古拙之韵与笔墨意趣的追求，在精神内核上均与中华传统哲学思想深度契合。而平面构成作为植根于西方科技美学的新兴学科范式，虽与中国画在美学渊源、价值旨归上存在本质差异，却为其当代创新发展提供了全新的理论视角与实践路径。在中国画赓续演进的历史进程中，我们不应抱残守缺、固步自封，探索如何辩证吸纳外来艺术理论的养分，已成为当下中国画教学与创作领域亟待深入研讨的核心课题。

事实上，将平面构成学科体系融入中国画教学，能够引导学生以理性思维解构画面深层结构与图形组合编排逻辑，拓展中国画的美学维度，使中国画表现手法中超越时空限制、意象造型以及二维平面性等特质得到更大程度的彰显，进而推动这一传统艺术形式在世界艺术之林中焕发生机、屹然挺立。

（文/王静芳 来源：洗桐画社）

参考文献

［1］葛路．中国绘画美学范畴体系［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209-220．

［2］葛路．中国画论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37、61．

［3］迟轲．西方美术理论文选［M］．成都：四川美术出版社，1993：740．

［4］陈方达．平面构成［M］．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07：4．

［5］卢沉．卢沉论水墨画［M］．合肥：安徽美术出版社，1990：70-71．

［6］[美]罗伯特·L．赫伯特．现代艺术大师论艺术［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1990：124．

画家简介

王静芳

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

中国国家画院何加林教授工作室访问学者

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培训中心导师

江西上饶师范学院特聘副教授

山东潍坊学院柔性引进人才

九三学社社员

中国美术学院继续教育学院外聘导师

荣宝斋画院教授

西北师范大学高层次引进人才

山东师范大学硕士生导师

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美育导师

作品入选第十四届全国美展，第五届、第六届全国青年美展等，出版专著两本，合集数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