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卡”是旅游的一个新名词。不知什么时候起,出门旅游到某一个景点、去一个村庄、一条繁华的文艺青年聚集地、一幢街道交错处的建筑,或是引人关注的某个历史景观、人文景观——比如说在镌刻了“天涯海角”四个大字的石头、比如说所谓的“网红”场所,站在那个地方摆个动作、拍个照,都称为“打卡”。
“打卡”实乃网络之时尚用语,差不多就是上班报个到。在一个景点,或是名人故居、或是山石老树、或是历史建筑等,大家像排队候车似的,一个接一个、三个接两个蜂拥而上拍照留影。而后做成三宫格、九宫格发朋友圈,其实不过是昭告天下到此一游,来过这里而已。这种排队拍照的过程、行为已经成为旅游的一个内容。至于自然天地,古人留下的什么遗址、遗迹,历史给了你什么感动、收获,或许“打卡”者也根本没想过。
“打卡”现象使我想到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旅游、旅行?提出这个问题时一定有人笑我,干嘛那么认真呢?旅游么,玩玩呀、走过路过呀,何必要费脑去思考。当然对持这种观点的人也不必苛求,也许他说得也对,人应该活得轻松一点。然而如果能在轻松的旅程中,无论在见识、思想还是审美上都有收获、有启示,人生岂不更充实,更有意义?
其实,所谓“旅游”这档事早先也没有。以前工会组织的外出疗养、春游、秋游,还有结伴同行去逛街、看风景、零星凑数组团外出的等等,都可看作旅游。其他大多为出差、外调、采购、联系业务等等,顺便去某地看看,并游玩一下,这个大概也算作“旅游”。
在我的印象中,我们最早的“旅游”是学校读书时的外出写生。这种写生,现在叫“深入生活”,后来又有一个词,叫作“采风”。我们这些画画的朋友,一直到现在还经常要去各地写生。我记得当年写生或者说是“旅游”,是背着被子、带着行装下去的。有一年组织我们写生,到公平路码头坐船去青岛,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蔚蓝色的海,激动之心难以言表。到了青岛一边写生一边游览,去八大关看西式洋楼,到起伏的街道看德国人造的教堂;画沿海层层叠叠的红顶房子,画黄昏海上泻下的一片霞光。那时没有“打卡”的概念,只是从这个点到那个点游览,也能算是“旅游”吧,然而收获却是巨大的。临毕业那年到山东牟平姜格庄大队体验、深入生活,与村民同吃、同睡、同下地劳动。然后写生、画画,最后去了山东牟平有名的崑嵛山,电影《野火春风斗古城》外景拍摄地,景色特别好,那里也是写生最好的地方。如果说这也是“旅游”的话,那么就是现在所说的“深度游”吧。
对于文学艺术来说,生活是源泉。那些优秀的电影演员接到某部电影,会为角色的扮演到生活中去跌打滚爬,到烈日下晒,到冰天雪地去劳作,体验生活。一个画家为了创作,也一定要走进生活、走进自然,去那里搜集素材、汲取山川之灵魂。从另外一个意义说,生活或许是一种有所指向的“旅游”,而不是“打卡”。
人生是一次深度游、成长是漫长的心路旅程。我想起了亚洲的两个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和莫言。他们的青少年时期生活都非常艰苦,他们所经历的种种苦难,都为以后的文学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至于采风,是旅游的更进一步的说法。我想,采风这个词,或许是取之于先秦时代的《诗经》。《诗经》由风、雅、颂三个部分组成,“风”也叫国风,包括“雅”“颂”,汇总了不同地区、地方的音乐、民歌、歌谣;并把那些流传于民间,跨度几百年的风情、风俗等采集、汇聚,编纂成《诗经》。那种采集,类似现在的采风,比如被誉为歌王的王洛宾在新疆采风,将流散于民间的风情、歌谣采集,创作出自己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