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十示星系”下的人与历史，体悟丁乙“×”与“+”的艺术思考与实验

丁乙是中国当代抽象艺术代表人物之一，“+”字以及变体的“×”是他主要的创作符号，构成一部个体生命的视觉史诗。

8月15日至10月15日，艺术家丁乙的首次深圳个展“十示星系”在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举办。展览由艺术史学者、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李龙雨（Yongwoo Lee）策展。

此次展览打破了时间线性叙事，遴选丁乙自上世纪80年代至今“十示”系列的数十件经典作品，以不同视角切入艺术家35年的艺术创作。同时，丁乙为深圳特别创作的全新绘画、特定装置以及数字艺术作品亦在本次展览中逐一亮相。

43年的时间，深圳从一个人们口中的“小渔村”发展成具有国际化影响力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其翻天覆地的建设奇迹令世界瞩目。而在深圳市福田区文化中心区域，有一座包含当代艺术馆和城市规划馆两个功能的建筑，那就是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外观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内部空间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当代艺术与城市发展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置身在城市中个体难以回避城市时刻发出的巨量信息，城市本身就是人类问题的策源地。

在中国当代艺术家群体中，艺术家丁乙的艺术创作被认为是思考城市以及城市发展较多的艺术家：以上世纪九十年代为界，他之前所描绘的作品用色以深色为主，之后则选择荧光色来表达被工业社会迅猛发展所裹挟的都市，并以二维码般的画面展现信息社会的到来。

▲丁乙，《十示1997-B26-B29》，1997，瓦楞纸上粉笔、炭笔，260×80cm×4pcs图片提供：丁乙工作室。©丁乙

▲丁乙，《十示2003-12》，2003，成品布⾯丙烯，135×200cm图片提供：丁乙工作室。©丁乙

8月15日，丁乙的首次深圳个展“十示星系”在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开幕。借用丁乙艺术的视角，深圳的城市规划也变成了“十示”，而这座雄心勃勃的城市也在世界版图中定义其坐标。

▲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馆长颜为昕致辞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艺术家丁乙致辞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此次展览由艺术史学者、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李龙雨（Yongwoo Lee）策展。策展人在丁乙秩序井然的作品中打破了时间线性叙事，遴选了艺术家自上世纪80年代至今“十示”系列的数十件经典作品，以不同视角切入艺术家35年的艺术创作。此次展览以“意义与无意义”“栖居与游移”“具象的抽象”“生灵”4个章节展开，并辅以4间“游击剧院”（Pop-up Theater），带领观者开启一场“十示”的星际之旅。

▲“十示星系”展览现场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十示星系”展览现场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对于大众来说，丁乙的作品往往因被概括性的描述而显得很简单，也就是一个在画布或纸上描绘各种各样十字形的艺术家。但是，如果回到上世纪末中国发生的艺术运动中，丁乙的身影显得是那样的孤独，他的艺术并不被当时的人看好，因为画面的构成太过于简单。但是，丁乙却义无反顾地选择走自己的路，既反思涌入中国的西方当代艺术语言，也与当时的“中国传统文化热”保持距离。

▲1983年，丁乙在位于政肃路的工作室内留影，艺术家供图

▲丁乙，《破祭》，1985，布面油画，123×93.5cm图片提供：丁乙工作室©丁乙

1988年，脱胎于丁乙曾从事的设计行业的工作经历，“×”与“+”成为他终日思考的对象并落实在纸和一些花布上。自此以后，丁乙以超越常人的毅力不断地强化个人的艺术风格，如如不动，走向启示。

▲“十示星系”展览现场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十示星系”展览现场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在展览“十示星系”中，观众可以看到丁乙1985创作的布面油画《破祭》，以及他在2020年原样复制了他创作于1988年的《十示I》，还有在1991年之后创作的《十示1991-1》《十示2014-8》《十示2000-3》，以及受西藏之行启发创作的《十示2022-10》等作品。丁乙的每一幅作品都是其肉身的昭示与对于时间的交涉，不断地诘问意义与价值横扫一切的世界。

01

意义与无意义

徜徉在展览“十示星系”的现场，整体的空间设计传递出一种舒适、轻松的感觉。此次展览的展陈建筑师团队“ideaa3事务所”告诉笔者，灯光对于他们来说显得尤为棘手。由于丁乙的作品不论是在尺寸还是材质上都有差异，纸本作品与布面作品的光源亮度需要进行区分。因此，在灯光的区分下，丁乙“黑白时期”的作品显得格外沉稳，而“荧光色时期”的作品显得分外吸引人。

▲“十示星系”展览现场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十示星系”展览现场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展墙上的作品也都经过了细致的布置，有多大展墙上还进行了方形的镂空，让整个展览的呼吸感与节奏感更为凸显。而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的展厅也十分有趣，因为不论是天花板还是地面，都可以看到一排排的方形，可以说，整个空间都被“十示”化了。

▲“十示星系”展览现场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十示星系”展览现场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意义与无意义”（Meaning&Meaninglessness）是策展人李龙雨所要强调的一个概念。丁乙作为中国“八五新潮”美术运动的见证者，但他却选择从中抽身并重新定义与思考何为当代艺术。

李龙雨在《丁乙的十示星系》中写道：

在艺术史上留下印记的艺术家都有逆向回溯时代价值和环境的眼光。尽管这些思考和态度有时会面临逆境，但也会引导艺术家们走出独特的道路，体现他们艺术具有差异性的目的与价值。丁乙的艺术基因中似乎存在着一种反美学的决绝，将自己孤立和排除于既成潮流之外。这或许是成就其艺术之道的重要因素。

▲策展人李龙雨接受“凤凰艺术”采访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策展人李龙雨在现场导览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回顾丁乙以往诸多个展，策展人大多采取的是一种时间推移的策略，因为艺术家作品面貌的变化也较为明显。李龙雨选择了以不同视角切入艺术家的生命时间，将作品按照一定的主题分离-聚合，比较符合丁乙艺术创作中的抽象精神。正如丁乙所言，抽象是一种思想方法，也是一种时代特征。而严格来说，“抽象”的意思是将某物与其他事物分开，所以连续的时间意义也需要被打破，因此展览“十示星系”可谓是独辟蹊径。

▲丁乙，《十示2003-12》，2003，成品布⾯丙烯，135×200cm。图片提供：丁乙工作室。©丁乙

▲丁乙，《十示2014-8》，2014，布面丙烯，200×200cm。图片提供：丁乙工作室。©丁乙

虽然对于抽象和具象的划分是一种错误，但这种二分法也有其意义。丁乙作品中的反审美意图被李龙雨所把握，其中反映出抽象的意图，也就是分离。“×”与“+”虽然为公众熟识，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被艺术家所陌生化了，但无指向性意义，李龙雨认为“它是对意义时代的无意义替代”。

▲艺术家丁乙接受“凤凰艺术”采访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展览现场观众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丁乙的画面抵制了意义，但是让人们不断思考和思考。丁乙拥有一种源于我们这个时代必要性的敏感性与非凡的心理洞察力，他不知疲倦地创作出一幅幅具有能量的原创作品，这些都令人惊讶。当笔者仔细观察丁乙用彩色粉笔在粗砾的藏纸上划过的痕迹，那种寻求精神解放的心灵轨迹与纸上线条贴合，就是“意义与无意义”。由此，我们需要努力考虑一个更广泛、更真实的当代艺术国际图景，在全球化的视野下思考丁乙创作的意义。

02

变与不变

研究者在梳理艺术家以往的作品中，往往重点关注不同时期的风格转换，例如巴勃罗·毕加索（Pablo Picasso）的“蓝色时期”与“粉色时期”、齐白石的衰年变法以及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持续不断的创作风格变化。由此，人们倾向于认为变化是创新、是艺术家对艺术史所做的贡献。而对于长期坚持一种风格的艺术家，人们或认为其被市场绑架，或曰“泥古不化”，导致艺术家不得不绞尽脑汁开创新的系列。

▲丁乙，《十示1991-1》，1991，布面丙烯，120×140cm。图片提供：丁乙工作室。©丁乙

▲丁乙，《十示1996-37》，1996，亚麻布、成品布面粉笔，120×140cm。图片提供：丁乙工作室。©丁乙

虽然丁乙以往的作品也被归为“荧光色时期”与“黑白时期”，或是“平视”“俯视”和“仰视”三个时期，但是他所有作品还是保持在一个框架之中，也就是以“+”与“×”形成的极具辨识度的创作系统。而丁乙艺术的魅力恰恰在于此，即由变与不变形成的张力：变，看到的是他对于艺术与社会的思考；不变，看到的是他对于艺术的坚持与精神上的耐力。

▲丁乙，《十示2019-1》，2019，椴木板上丙烯木刻，240×240cm。图片提供：丁乙工作室。©丁乙

▲丁乙，《十示2022-10》，2022，椴木板上丙烯木刻，240×240cm。图片提供：丁乙工作室。©丁乙

在此次展览中，丁乙的新作受到了关注，因为了解他艺术的人想从中看到新的变化。在这些专门为展览创作的作品中，由三张巨大宣纸组成的《十示2023-B2》占据了一面墙壁，据丁乙说，当时他看到这张作品完成后，他对自己在深圳的个展“有底了”。《十示2023-B2》不同于以往作品中颜色均匀的基底，丁乙用筛子将细腻的朱砂一遍一遍地落在纸上，而有意地留出了一些空隙，最后再用色粉、木炭和铅笔进行绘画。

▲《十示2023-B2》

▲《十示2023-B2》作品局部

丁乙这种创作方法源于他在2022年的西藏个展：当时他使用蓝色矿物质颜料制作小型纸本底色，但十分均匀；亚麻布面绘画开始有了“气”的感觉，那是雪域高原的感觉。在《十示2023-B2》中，上半部分若隐若现的留白使得画面更具有呼吸感、透气感，而这恰恰是中国人最重视的地方。不论是汉墓壁画中的云气纹、谢赫强调的“气韵生动”，还是书法中的“书卷气”“文人气”“金石气”，“气”是中国艺术审美中的核心概念之一。

▲（左）《十示2023-2》；（右）《十示2023-2》作品局部

丁乙从2015年开始使用椴木板，并在上面进行木刻与绘画。而在《十示2023-2》中，画面出现了一种不同于以往作品的分割形式。“分割”在丁乙艺术中虽然十分常见，如此次展览展出的作品《十示1996-37》与《十示2000-3》，但是在《十示2023-2》中的疏密感对比十分强烈。

▲《十示2023-B2》作品局部

这种形式的出现源于丁乙同策展人李龙雨的一次讨论。“他说你的创作涉及了很多的面相，但是没有涉及过人。所以这些作品实际上是在探讨天地之间、个人和群体之间，人与历史、人与时空之间的关系。这些新的作品里面都有一个中心线，实际上是呈现天地之间的关系，分割线之下是关于历史、战争、人的很多东西……当然，不论是人和自然的关系，还是和历史的关系，实际上都是一种在人在整个时空流逝过程中呈现出的精神轨迹。”丁乙说道。由此可以看出，“十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符号，而是艺术家所创造出的一种思想系统。

03

旋转的装置

此次展览中，位于板块“具象的抽象”与“生灵”之间的连结空间，放置了丁乙定向创作的一件名为《风屋》的装置作品。这些大小不一的、印有“十示”的十字形白色造型以风扇的模式转动，但是它们之间的旋转的速度有所不同。丁乙幽默地告诉笔者，由于此次展览要持续到10月15日，而十一黄金周期间的观众势必会增加，所以这件装置也有实用功能，能为来到展览现场的观众带来一丝凉意。

▲“十示星系”展览现场，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这件新创作的装置作品或许可以帮助观众理解丁乙的艺术。在展览开幕式的上午，一场名为“当代艺术中的美学混合性”的国际学术论坛在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学术报告厅圆满举办。论坛上，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艺术家与艺术机构负责人深入地讨论了丁乙的艺术。在论坛中，策展人、作家、艺术评论家沈奇岚曾谈到一次她拜访丁乙工作室时的谈话。沈奇岚曾问丁乙他如何知道作品是否完成，丁乙的回答则是：

“它们转起来的时候，就算是完成了。”

▲策展人、作家、艺术评论家沈奇岚在论坛现场发言图片来源：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装置作品《风屋》图片来源：于奇赫

因此，丁乙的“十示”绘画虽然都是处于一种静止不动的状态，在艺术家的眼中，这些符号正如宇宙中的浩瀚星辰，都按照各自的轨迹有条不紊的运行。正如人们抬头仰视天上的星星，看起来一动不动地悬挂在那里，但事实上，恒星的运动速度可达到每秒几千米到几百千米不等，只是因为它们距离地球十分遥远、人类肉眼无法察觉它们的移动。装置《风屋》为观众提供了一种理解丁乙艺术的视角。

▲旗帜、鼓风机，尺寸可变由阿那亚大地艺术节委任创作展览现场，阿那亚大地艺术节，2023.7.7-10.29，摄影:孙诗图片致谢阿那亚大地艺术节

同时，装置《风屋》也让观众意识到，丁乙并不仅仅从事架上艺术创作。在前一段时期开幕的首届阿那亚大地艺术节上，丁乙的装置作品《三面旗帜》在大草坪上不停地卷曲、扭转、摇摆。《三面旗帜》由丁乙绘画创作的印刷品与鼓风机组成，是艺术家在调研中受到山谷中的山风启发而创作的，意在呈现出自然风与人造风、正向与逆向对抗的动态关系。

▲丁乙，《太极》，不锈钢，一组2件，220cm×270cm×150cm，300cm×180cm×140cm近规划展示馆东侧©香格纳画廊

2016年底，在上海朱家角的展览“ZHU-中国建筑，2016丁乙”中，灯光装置《回旋俱进》以方格数列游戏的形式出现、木刻绘画作品被制作成为金属蚀刻板后嵌入广场老石板地面。在“2012中国·上海静安国际雕塑展”中，丁乙的雕塑《太极》像两个正在运气的人形，上面分布了一些“十示”符号。在2010年上海世界博览会上，丁乙创作了一件大型的公共雕塑《信息时代》，反映信息流、人流、物流等能量在信息时代的相互交叉。

▲丁乙，《信息时代》，不锈钢，800×800×700cm，2010年上海世界博览会。艺术家与香格纳画廊供图。

丁乙的绘画与装置与瓦格纳（Richard Wagner）提出的“整体艺术”（Gesamtkunstwerk）有相似指出，可以看到二者之间的“关联互补”和“有机综合”；但与“整体艺术”不同的是，丁乙的绘画与装置都可以单独更新，它们并不服务于“一个总体的目的”。丁乙的作品始终是开放的，他鼓励观众不要预先寻找意义，而是要去看、去感受、去思考。自在洒脱的新作品或许预示着丁乙的一种巨大转变，脱离以绘画为中心的工作姿态，在未来开启多样创作的无限可能。

他的作品在全球不同机构广泛展出，包括伦敦大英博物馆、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古根海姆博物馆（纽约/毕尔巴鄂）、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等。近期在国内外三家机构举办个展，包括龙美术馆（上海/重庆）、RGR画廊（墨西哥城）、香格纳画廊（上海/北京/新加坡）、卡斯滕·格雷夫画廊（科隆/巴黎/圣莫里茨）、广东美术馆、泰勒画廊（伦敦/纽约）、西安美术馆、湖北美术馆、拉萨吉本岗艺术中心、青岛西海美术馆等。

展览信息

丁乙：十示星系

策展人

李龙雨

展期

2023年8月16日至10月15日

地点

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来源：凤凰艺术 采访/肖戈 于奇赫 撰文/于奇赫 摄像/董洁旭 剪辑/董洁旭）

艺术家简介

丁乙（Ding Yi），原名丁荣，当代抽象艺术家、策展人。1962年出生于上海，1980-1983年在上海市工艺美术学院就读装潢设计专业，1990年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国画系毕业。1990年任教于上海市工艺美术学校，2005年任教于上海视觉艺术学院。现工作和生活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