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虬先生一如既往地爽快利落。我把提前准备的一些“约绘”题目发给他,马上便得到回应,“就选《竹石》吧,画郑板桥!”
中意郑板桥,自然有缘由。李兆虬很早就是地道的“燮粉”(郑板桥本名“郑燮”)。青年时代他曾在潍坊当兵,驻地在郑板桥纪念馆所在的十笏园附近。只要有点空闲,他就愿意去那里呆着,纪念馆像是一本有趣的书,时空中仿佛还有郑板桥的气息。在这里浸润久了,对那个“有风骨、有智慧,同时又很可爱的前辈老头儿”了解越来越多,其形象在心中很立体。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郑板桥竹石诗意图)李兆虬
他谈道,郑板桥在潍坊任县令时,正是人生的“高光”时期,其最著名的诗“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就出自这个阶段。“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同样也是一首题写在《竹石图》上的题画诗,以竹喻人,借竹传情,诗与画都是思想、才学和灵魂的表达。“傲骨虚心真力量,热肠冷眼大慈悲。这太难得了!不由得不敬佩!”
郑板桥一生只画竹、兰、石,自称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千秋不变之人。李兆虬认为,传统书画把兰、竹等作为必修之课,是有道理的,它们已非单纯的自然物象,而是人格、情感的借代,既富含文人雅趣,也寄寓家国情怀。正是基于这种主观外化、自我呈现的艺术创作精神,它们才成为中国画中永恒的审美意象。“你看,我画了那么多年的画,目前还在‘补课’。”他指着墙上的几幅竹画作品,谦虚而认真地说,“不吸取传统里的精华,自己闷着头搞艺术,是说不过去的。”
“日间挥写夜间思”,李兆虬画的竹子也形成自己的特点,竹叶呈现一种清瘦、向上、孤高的意象。在为“约绘”创作的作品中,竹子和郑板桥的形象同入一图,竹瘦劲,人如石,有特立独行的志节和清气、咬定青山的毅力和骨气,在纷繁扰攘的世间,足以抵御八风的来袭。忽然想到,苏轼形容文同画竹“见竹不见人”,说的是人与竹合一的创作状态;而在李兆虬的诗意图中,见竹亦见人,人竹之意象、精神合而为一,亦是一种“其身与竹化”的形象呈现,更是当代画家向传统文化经典的致敬。
李兆虬画室一角
画室墙上,一匹白马正在飞驰——这是李兆虬尚未完成的一幅“画给自己”的新作。他说,最近对“时间”的感受特别深,想起庄子所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常有“岁华尽摇落”的紧迫感,因此想画一幅《白驹过隙》,表现生命的易逝和坚韧。他画故乡沧桑的老农,也画过油条、腐烂的苹果、穿过多年的鞋子、阳光下蜷曲伸展的乌贼等很少被人在意的东西,在他眼中,每种普通的物象都有独特的肌理和美感,也会承载某些故事,在某个时刻能唤醒某种情愫,打动内心。“不画打动自己的东西,那么画什么呢?”他说,现在想“为自己画点儿画”,不为奖项,不为名利,甩开干扰,遵从内心,“画肚子里想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