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博:其实沂蒙六姐妹这个题材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曾经去沂蒙山采风,参观过沂蒙六姐妹的展览,也看过电影《沂蒙六姐妹》。沂蒙六姐妹题材的美术作品一般是画她们的老年时期,六个老太太坐在那里,感觉有些概念化,很难反映当时的历史状态。我想,应该从她们的革命事迹中选择一个动态的点,比如摊煎饼、做鞋垫、洗衣服……我找到电影《沂蒙六姐妹》的光盘反复观看,发现纺线不错,专门去农村买了三架纺车,又找人缝了棉袄,找了模特化妆表现当时的状况。初稿出来了,也通过了,大家都觉得不错。但是,就在定稿准备画的时候,我自己感觉太弱——六个美女在纺线,看上去确实还可以,而且纺车互相交错,产生一种形式美。但我光考虑形式美了,总觉得很难表达沂蒙六姐妹那种英雄事迹。就是几个农村大熳儿在纺线嘛!说是沂蒙六姐妹也行,说是延安大生产运动也可以……容易让别人产生误解。画面尽量直观最好,第一眼就得让大家知道是在干什么。
曾经考虑画沂蒙群众支前的一个很感人的场景——战士要过河,但桥被炸毁了,一群妇女直接站到水里,扛着门板让战士踩着过河。我画了很多小铅笔稿,后来又否了——战士在上面跑,沂蒙六姐妹只有脑袋露在外面,在画面上不能作为重点……
我又反复去观看电影,还专门去了一趟沂南县马牧池乡,看了沂蒙群众支前的那些老照片,我突然发现,有一个火线救伤员的镜头,几个人抬着担架从山坡上下来。我一看,这个场景挺好!又想起电影里也有几个从山坡上下来的镜头,很动感,后面硝烟弥漫。我回来就跟艺委会说:那个纺线的我不太满意,虽然你们没否,我自己否了。重大题材我不画则已,要画就要画好。
开始着手准备,首先是做两个担架。我专门去沂蒙山找当年的基干民兵,现在都是70多岁的老人了,他们很熟练地帮我缠了两个担架。然后开始准备衣服,我到处去农村搜罗老棉袄,买了好几套,还专门找人按照老棉袄的样式做了一套。之后开始挑模特,我从学生中精选了几个比较质朴的、感觉上接近沂蒙六姐妹的学生,当时已经是1月份,学校快放寒假了,但我不让学生走——因为我在等下雪。没等到下雪,先预演了一次,我当了一把导演——女孩们都把老棉袄穿上,两个男生穿上战士的服装扮演伤员,还有两个男生给我当摄影师,就这样在山东艺术学院长清校区的山坡上拍了起来。拍了600多张照片,回去一看我不太满意,“演员”们都嬉皮笑脸的,怎么看怎么别扭——火线救伤员哪能笑呢?拣个下雪天,又拍了一次。这回我先强调纪律——不准笑,谁笑就别拍了!这次不错,比上次更规范、更讲究,很多动作非常生动,回来后感觉很满意。筛选了一些生动而有变化的,提炼了两组人物。
记者:为了画重大题材,您还体验了一把导演的滋味,真是不容易。
梁文博:画重大题材就是得当导演,要把它作为一台戏来构思。光凭想象去画,肯定不太真实。导了这场“戏”之后,我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应该是从上面飞驰而下、迎面而来的感觉。我画的小草图还是一个很静的雪景,后来画的过程中,感觉还是要有硝烟,火线救伤员嘛,还是要体现火线的感觉。
几个人物基本都是竖线,硝烟是横着过来的,正好“破”一下。后面加的几棵树,也是为了“破”一下画面。毕竟表现的是一帮女孩嘛,整个调子我还是追求稍微浪漫一点,用了灰紫的颜色。后面的空白,我想了半天,涂个粉红色是合适的,就像早晨太阳刚刚升起的感觉,预示着新中国马上就要来临了。
这个画目前来看比较简单,就是硝烟、人物、担架,但我工夫着实下了不少。光否定就否定了好几次:从铁道游击队到六姐妹,从开始的纺线到后来的救伤……我跟徐青峰馆长开玩笑说,不要让我画战争题材,我晕血。其实硬邦邦的、挺男性化的题材我也能画,但最好还是尽量和我以前的风格比较和谐,艺委会让我画这个题材,也是从个人特点来考虑的。那段时间艺委会整天催我,5月中旬要收稿,必须赶快画。我把草图扔在那里一直磨叽。我这人有个毛病,不到那个点儿没干劲。徐馆长来我家一看,急了:“怎么还没动,人家都画完了!”我说:“怎么没动,我棉袄都买了……”“人家都画完了,你才刚买棉袄!”
其实构思有了,构图有了,设计好了,画起来就快了。我为山东大厦画的几张大画,也起到了很大的锻炼作用。整天画小品的人忽然画个大画,很难掌握。画过就知道怎么处理了。大画难在哪儿?看不到整体。这画高四米一,我家地板到房顶只有两米六,我画的时候是卷着画的,整体只能靠脑子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