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山水画写生实践与教学
到二十世纪初期,西方写生方法的引入,为中国画的写生带来了新的思维模式、观察方法和创作方式。经过了半个世纪的教学实践,中西山水画写生方法不断在探索中融合、互补、发展,形成了今天的山水画写生教学模式,取得了许多积极的成果。山水画的写生实践,是一个检验传统与发展传统辩证统一的过程。这就是说,投入写生实践之前,画家应该要经过一定程度的临摹训练,掌握了山水画的基本法式和表现规律;而写生的过程,则是将山水画法则、程式置于大自然中回炉对照,并在“身所盘桓,目所绸缪”的动态化过程中,观物取象,应目会心,迁想妙得,从而“修正”并创造、发展山水画法式。此中情形,正如清代王概所言:“或贵有法,或贵无法,无法非也,终于有法更非也。惟先矩度森严,而后超神尽变,有法之极归于无法。”可以说,写生正是从“有法”通向“无法”的津梁,因此,写生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对今天的研究生而言,写生的目的是深入生活、扎根人民、融入自然,表现时代精神面貌,在写生中所学所感用到自己的创作中去,要把握好写生与创作的转化规律。由于当下西方写生意识的对中国山水画写生影响较大,山水画写生有彻底西化的倾向,学生们往往容易忽略中国画写生的方式方法,例如焦点透视运用于国画写生反而会让画面失掉国画构图的灵活性,使学生的把握能力和想象力受到限制。再例如,现在很多的学生在创作的过程中,只能按写生的稿子画,离开稿子就想象不出来,而中国画所讲的“写胸中丘壑”、“以形写神、传神写照、“迁想妙得”“游观悟记”等优秀的传统或有所失。在创作中,也就出现了作品过于写实,难以做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对于写生的选景,只要你走到大自然当中,放眼望去,总会有让你感到心旷神怡的景致,同时选景对象要足够丰富,如果能够与当地历史、诗词文化相互印对融合,这实在是一种十分文雅而又高级的选景方式,此时的写生作品就不仅仅是在反映自然,更是在讲故事、说道理、回味历史,印对古今。诚然,山水画写生教学与实践中几个关键的问题,仍须思考:
《九龙池》46×68cm,纸本设色,2023
(一)构图,是一幅画面的框架,影响着画面的整体美和各部分之间的关系。谢赫将“经营位置”列入六法之一,足见其对构图的重视。传统国画的构图方式包括全景式构图、段迭式构图、边角之景式构图,对角线构图等,本来就是十分活泛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聪明的画家懂得在传统构图法式的基础上去变化,去创新,往往在写生时会创作出让人意想不到的好作品。
(二)笔墨,是中国画特有的艺术语言和表现方式,是中国艺术独有的审美范畴。古人有“墨分五色,墨分五彩”之说,唐人更是认为“运墨而五色具”,黄宾虹有“五笔七墨”之说。由于写生时需表现自然景物的远近虚实层次不同,墨与水融合程度会有差别,以此形成了浓墨、淡墨、焦墨等丰富的墨色变化,也是对中国画的笔墨问题的一个总结。法是定式,但笔墨却可活,故在写生中能从三五其法中变幻出千石万石。
《梁王山》,46×68cm,纸本设色,2023
(三)色彩,传统中国山水画的三大类型分别为浅绛、青绿和水墨,同时也是三种不同类型的设色方法。之所以强调传统山水画的用色,是因为中国画写生的用色离不开对传统山水画用色的继承。中国画有着悠久的历史,浅绛、水墨和青绿山水的用色是千百年来中国人智慧的结晶,传统中国画的设色讲究“随类赋彩“,南齐的谢赫在《古画品录》中将“随类赋彩”列为六法之一,这种以物象种类不同而给予物象不同色彩的方法是中国传统设色的理论基础。“随类赋彩”既尊重客观现实也给予主观创作充足空间,这种传统中国画的赋色技法十分重要,技法的施用决定着赋色的最终面貌,无论是层层积染、点染,还是轻敷薄染,还是晕染,烘染,罩染,都会呈现出各自不同的效果,能够为山水画写生提供多种选择。当代山水画写生的用色方法也随着画家们的创新,颜彩制造业的进步而发生着变化,纯色与复合色的交替运用,冷暖调子,对比色等西方色彩概念的影响,写实精神的渗透对山水画写生的用色提出了更多要求。受到现当代艺术影响,对比色概念在现代美术领域中运用广泛,服装,建筑,家居,网络,广告等设计中越来越多的运用现实中的对比色。从马蒂斯作品中的强对比,到爱马仕品牌橱窗艺术中橙与蓝紫等色彩的强对比,再到莫兰迪的弱对比,他们的作品体现出了有别于希腊艺术的另一种“单纯与静穆”,简单,明快的对比色运用赋予现代艺术乃至现代生活全新的意义。在简洁中充满韵味,平凡而绝不平庸。西方对比色概念给我们的最大的反借鉴意义就在于此。在写生中如果能适当地用上对比色,一定能够让画面少一些含蓄内敛的柔靡之气,多一些张扬活泼的轻松氛围。我认为,“守正创新”是目前我们应该坚持的写生用色理念。随着世界文化的深度交流以及自我文化的进一步觉醒,无论是对中国画写生来说,还是对中国画创作来说,都既是一种机遇,也是一种挑战。机遇在于我们有丰富的资源可以借鉴,挑战在于我们能否用好这些资源。我自己也在不断尝试,当下,我就从以上所述种种用色方法中去吸取营养,作出了“色当墨用、以墨为色”,“笔墨做减法、色彩做加法”的新尝试。我在近年来的不少写生创作中,将颜色作为画面的主要构成因素,淡化墨的作用,或将墨也作为一种颜色来用,使画面呈现出成百上千乃至无限的变化,黄宾虹对用笔用墨总结出“五笔七墨”,顺其思路,故此我提出“五笔百色”用色理念,以色当墨与以墨当色,用笔与用色结合,强化色的作用,借以丰富画面的色彩效果,而更具当代意义。
《老尖山》46×68cm,纸本设色,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