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李学明很多年了,我常常到他的画中休息。
2025年4月26日,“意无尽——李学明中国画作品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偌大展厅内,巨幅作品《明月何年初照人》赫然悬挂东墙。
整幅画,92个人物,被安排在一场月光约会里。
(请将手机横屏观看)
《明月何年初照人》
月光是打通古今的时空隧道。太阳飞扬跋扈,光芒四射,热情奔放,不管不顾。阳光是照射,是燃烧,是升温,是催化。月亮就不会这样,月亮有芒而无光,温润含蓄,是弥漫式的,而非照射式的。月色是流淌,是润泽,是弥合,是照见。
在画面左上方,李学明先以寥寥数笔淡墨,留白出一轮明月,然后他以虔诚之态,将梁楷、唐寅、金农等人,以及他们笔下的画中人,一一请进画中。自左而右,经营安排,似在准备一个不可言说的约会。
此图外围人物极小,仅巴掌大,呈弧形排列,间隔稍远。由外而内,人物逐渐放大,大者高约一米,小者三四十公分。在人物比较集中的中间和右下位置,是大片人物群像。人物姿态、神情,各个不一,互相揖让,又相互照顾,来来往往,顾盼有致。令观者耳目一新的是:这些人物,有古圣先贤,有画史上的巨擘圣手,也有这些巨擘圣手所作作品里的人物。
除了人物和画面左上方一轮明月,其余大片留白,营造出无边无垠。留白不是空白,是计白当黑,是不着一笔一墨而尽得风流的庞然存在。
让我们细看画中人物。
外围:依次是骑青牛出关的老子,“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而崔嵬”的屈原,造型似权双手揖让的孔子,头戴斗笠一脸清癯的八大山人。
外围之内:顾恺之笔下的洛神,偷桃的东方朔,一苇渡江的达摩祖师,梁楷笔下行吟的李太白,竹杖芒鞋匆匆躲雨的苏东坡,唐寅笔下的四美,踏雪寻梅的林逋,黄庭坚,徐渭,蒲松龄,金农,王渔洋,吴昌硕,曹雪芹,鲁迅,无名高士,江湖野老……皆以李式写意人物画的笔法写出,概括、洗练、传神。各种情状神态,如影如形,又分明是确定的存在。
这是一场月光的大写意。外围内里,画里画外,这样的组合,构建起了一个神秘而又让人亲近的氛围。恍然之中,今夕何夕?
“上下四方曰宇,往古今来曰宙”。李学明借画中人物打通古今,将现实和艺术化于无形之中。这不是艺术的魔力又是什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不是现代性又是什么?要紧的是,要想打破现实时空,建造精神时空,笔墨的现代性需要方方面面的转换。那么,李学明是如何起意、如何做到的呢?
以画小品的方法来画人物群像巨制,可谓别出心裁。
男女老幼,观画之人,为之停留、观读,又离开。另一些人又来。时空的缝隙张开,又填满。填满,又张开。
观画之人,走入画中,又走出来。画中人物,也走出画面,走到展厅之中,走到我们身边,成为我们中的某个人,而后,又回到画中。
如是循环往复。
一个半小时,我躲在画面不远处观察这有趣情景,忽然开示:观画、读画者参与着这幅画的完成度,参与二次创作、三次创作……一万次的创作。创作是无休止的。创作是创作主体和受众群体共同参与完成的活动,画家创作只是第一次创作者,是原始创作,读者进行着无穷尽的创作。一件作品一旦被艺术家创作出,就开始了它的“创世纪”——他只是创作它,并非完成了它——时间无尽,人无尽,意无尽。这幅画,只要敞开着,就永远在完成中。
《明月何年初照人》的创作手法,犹如电影蒙太奇般的时空切换,让观众的恍惚感持续升级,获得畅快淋漓的艺术体验。那当然是一种高级的精神快感:
每个人的长相都不一样。但是,在月色中,人的长相会接近,人心会靠近。众生脸,一张脸。众生相,一个相;
小时候,心很大,心地敞亮光明。长大后,一路征程,尘满客袍,尽管努力洗,还是洗不干净。
月亮地,两丈八。我们走入,又走出。月光照进来,为我们打开通道。月光多调皮,在人与人的缝隙中游走不息。人们用月光洗手洗脸,清洗衣服,清洗伤口。月亮地里站久了,一切事物亮了起来。
人,有血有肉,是小有;月色,缥缈、庞然,是大有。以小有见大有,见五蕴皆空。
尽管抬头看吧。月亮又升起来了,照见我们,照见我们的心。
(文/沈风国,5月5日23:55于石头小记草堂,来源:日照书画文化)
画家简介
李学明,1954年生于山东莘县,1978年毕业于曲阜师范大学艺术系。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山东省美术家协会顾问,山东工艺美术学院教授,山东大学荣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