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王来文家中小憩,主人正在作画,嘱我泡茶自便。我正把盏浅呷,听得静谧的画室中有声音沙沙作响。抬头一看,原来是他正在纸上运笔,着墨响纸,入木三分,笔底龙吟凤鸣。
我陶然闭目,怡心养神,听笔落徽宣,听墨荷在宣纸上出泥、拔节、含苞、绽放,尤如听唐诗低唱,听宋词浅吟,听古筝长鸣,听昆曲高亢,是为听画。
听画,是赏画中的最高境界,非一般俗画能听,唯有雅画可听,一听便风吟雨唱,一听便风狂雷鸣。
南朝已有画龙点睛一说:梁武帝崇饰佛寺,多命僧繇画之……金陵安乐寺四白龙,不点眼睛,每云:“点睛即飞去”。原来点睛龙即活,即听到画师在天庭画画,即飞天觅去。俗人以为妄诞,固请点之,须臾雷电破壁,两龙乘云腾去上天听画,二龙未点眼睛见在。俗人皆惊,后悔不已。
元人高明作的昆曲《琵琶行》,缘由二百年前的民间传说,陈留县书生蔡伯喈进京高中,被蛮横的牛丞相招赘相府,三年不能归家。蔡妻赵五娘在家侍奉公婆,为怀念因饥荒而饿毙的二老,赵五娘亲自在坟前为之描容画遗像,生动地再现了二老当时盼子不得见,饥寒不得食的愁容苦貌。然后,赵五娘怀揣画像,身负琵琶,沿途卖唱,赴京寻夫,让沿途百姓听画诉情,听《描容别坟》的惨状,听蔡伯喈停妻再娶的负心,字字入画,声声听画。以至前人,南宋的陆游轻舟游村时,正见村头有人演唱《琵琶行》奏琶听画的一折,感慨系之,便写下听画有感的一首诗:“斜阳古柳赵家村,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