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德作品中复杂的山水图式,由绘画、烟烫与香烫在宣纸上的交替进行;巨幅碑拓与水墨的交互破局;以及多层次的叠加装裱而构成。这样开放的创作方式使他打破了观者对水墨媒材运用的传统认知,也为其作品赋予了更加深厚的历史内涵。他以新的视觉语言,营造了一个想象中的虚拟自然,在这里,他与古对话、以天地万物为师,开启了自我独到的审美经验。
——策展人 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副院长 赵力
王天德:传统在等待一个可能性
“他不会说我今天来画幅山水,他要等湿漉漉的纸面翻过来,当场寻找他的‘画’。”这句话是陈丹青对木心先生旅美期间所创作的“转印画”的见解。“当场寻找”的随机性,笔者将这个话题抛给了王天德,之所以要让王天德来谈谈这个问题,是因为在他“烫”山水系列作品中我们能看到这样一种现象:水墨与香烫是两种具有应变性的媒材,但在王天德的“统摄”之下,应变被控制在了一定的合理范围之内。这种“统摄”,王天德认为是观念,正是观念决定了一位艺术家会将随机性延展到什么地步。王天德是中国最早探索水墨艺术可能性的代表艺术家。早在1996年,他就创作了装置艺术作品《水墨菜单》,那时距离实验水墨被正式命名不过三年时间。新世纪初,他又找到了新的艺术语言,将香烫火灼与传统水墨媒材结合起来在画面上进行交流互动,以此达到他的目的,或者说,阐释他的观念。如果说《水墨菜单》是对水墨是否能脱离宣纸进入立体空间的尝试,那么“烫”山水则更符合他对创作愈显厚、显精的期待和要求,正是在这一过程中,他将“随机性”的把控权更往自己身上收了收。“烫”山水系列作品共有两层,下面一层是传统水墨画作,覆盖其上的是香烫的山水轮廓,在实际创作过程中,王天德常常会根据下层的水墨作品来调整上层香烫的痕迹,例如他会烧掉一大块面积来露出水墨,也会直接将水墨覆盖起来,这其中包括破坏性的成分、随机性的处理,而最重要的,是他想通过这样水与火的互动来表现自己的思考:水墨想要显露头角,火就需要作出让步;而水墨隐下去,究竟是什么显了出来呢?王天德说:“底下的水墨看不见不代表它不存在,就像传统,它是在等待一个可能性。”
王天德《后山图——陈邦彦行诗书》30.3×53.3cm×2
宣纸、墨、火焰、陈邦彦书法2017年作
“问题意识”是当代艺术的特征之一,即艺术是否介入社会。其对艺术家的考核标准则是看艺术家是否能提出问题并解决问题。王天德有很深厚的传统文化修养,同样,他对传统亦有很深厚的感情,这使得他在面对传统水墨画时既有发现问题的敏锐度,也有解决问题的热情。采访前一日,王天德专程从上海飞去南京博物院看历代花鸟展,在看展结束后他又感慨道:“历代花鸟画皆陷入了程式化的构图、空间和布局里,无一例外。”千年以来,水墨已有其自身的韧性,因为水墨在作为媒材的基础之上,已然承载了太多丰富的精神内涵,成长固然需要付出代价,但以牺牲水墨艺术传统的优势和特点为代价,是必须的吗?王天德强调“对接”,对接文人画,对接西方,这不是再入古典的藩篱,亦非踏入“国际化”陷阱,而是对于水墨本土问题的理性审视。艺术的确不是“闹革命”,不是一场又一场的接力赛,因为它还包含主观的、审美的成分,当下不见得就一定超越了过往,何况,传统、水墨是滋养了王天德的;但宋元山水的实景不复存在是事实,我们难进入花鸟的微观世界亦是事实,外部环境的改变在促使艺术家用作品做出反应和判断。故而,当水墨陷入画种与媒材之争、面临民国以来身份问题的尴尬处境时,王天德用水墨、火焰、宣纸、书法建构一个传统与当代对话的虚拟场域的方式,向当代水墨交出了自己的答卷。这个对话场域的建构表明了他以深入研究传统为养分的态度;也体现了他以观念把控随机性的分寸感。谈话后期,我们将“随机”的话题近一步推向了艺术家的创作心理及自身。在中国五行学说中,水表“润下”,火表“炎上”,它们是悖论,是对立的概念,但王天德起初并没有对这种对立做出预设,烫画与水墨两种极端表现力的互动是他设想之外的意外所得。的确,预设总是会降低幸福感,因此他说,当代人缺“浪漫”。“有时会想起董其昌那样的画家在船上生活、画画的感觉,太浪漫了,当时的交通工具就是那样,我们现在缺了这种浪漫。”对于现在的王天德来说,或许更倾向于考虑人格,而不完全是媒材;考虑自己,而不仅仅是艺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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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德《佘山渔隐图》35.5×188.5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