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永策展档案：在个人向度和国际维度之间的双向实践

当视野从北京本土转向国际，张思永的策展动机升华为一种更宏大的文化自觉。他为何执着于“双向实践”？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全球化时代的多元场域中，存在太多单向凝视的偏见，西方对中国艺术的认知常停留在“东方传统符号”，中国对南美、非洲艺术的理解也多限于边缘异域想象。这种偏见不是源于敌意，而是源于不了解，就像哈瓦那双年展中观众初见中国当代绘画与装置时的困惑，或中国观众面对乌拉圭超现实主义绘画时的陌生。他游走于国际间的策展实践，本质上是一场去偏见化的文化基建。在哈瓦那双年展策划“共振”中国主题展时，他没有选择最中国的符号化作品，而是与主办机构共同挑选了15位艺术家的多元媒介创作——从数字艺术到当代陶瓷，从新水墨到装置与影像，以呈现艺术语言的共通性消解地域隔阂。他以历次展览理念证明：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绝非是“东方奇观”，而是与全球议题共振的生命体；就像他的策展档案中，将乌拉圭当代艺术家费德里克•阿尔诺的绘画、影像与装置作品介绍给中国观众时，特别指出：“其装置作品《悬浮记忆》构建“记忆的考古现场”，探讨乌拉圭的殖民历史与物质文化的断裂。而艺术家的一系列题为《梦中的风景》大型纸本与综合材料绘画，来自于多年前艺术家在北京艺术之旅的见闻，他力图通过广阔无边的城市镜像挖掘出自身所处之所的精神寓言，这些如同梦中的风景也成为他有目标创作而成的异国艺术景观，这是一种人类的精神景观，一种将无形的记忆具象化的地理景观，也是现实与超现实的互文。”也由此察见，视觉艺术的所产生的共鸣，从来藏在文化差异的褶皱里。

张思永持守实践的深层逻辑，是对文化平等的体认。他反感将国际间的艺术展览变成所谓文化输出的工具，而是追求互鉴式对话，他先后多次组织策划中国艺术家参与佛罗伦萨双年展，不是为了“对标西方标准”，而是在文艺复兴的人文精神发源地与中国当代艺术家的生命体验产生碰撞；他致力于将匈牙利国家代表性的抽象艺术形式与理念引入到中国的多个地方美术馆，不是为了复制欧洲潮流，而是让建构主义的几何美学与中国当代水墨的求新革变的精神对话。在他看来，策展人最该做的，是拆解文化之间的无形围墙，让不同艺术形态在艺术的广场上平等起舞。

三、在碎片化的时代锚定精神坐标：策展人的时代使命

当前时代，艺术世界正面临双重撕裂：一方面，商业化浪潮让展览沦为流量工具，策展变成品牌包装；另一方面，地缘冲突加剧了文化对立，艺术被绑架为意识形态武器。张思永的“独狼式”坚守，恰恰是对这种撕裂的反抗——他像一匹在精神旷野上行走的狼，拒绝被潮流驯化，不走流行快速道，执着于艺术最本真的价值：连接艺术精神化生长，对抗全球化风口的异化。

他的策展理念从不追逐热点议题，而是锚定那些永恒的生活与精神命题。在14届佛罗伦萨双年展以“I Am You”为主题时，他没有纠缠于身份政治的表层讨论，而是通过沈敬东的雕塑化肖像与魔性的百家姓主题绘画、陈文令的肉身生命体验的现场行为影像，探讨“个体与集体”“自我与他者”的永恒关系——这些命题无关地域，只关人性。在萨尔瓦多策划“跨越与融通”展时，他强调艺术的跨越不是地理概念，而是打破偏见的勇气，因为在难民危机、文明冲突的当下，艺术最该做的，是唤醒受众“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深刻认知。这种坚守，让他的策展人工作有了超越职业的精神底色。他躬身前行于当前时代的艺术深水区，尽管国际奖项与荣誉接踵而至，这些并不能驱动他的智性与意志，而是为了守护艺术的解毒功能，在互联网生活语境下，在碎片化、对立化的时代，艺术依然能让陌生者因一幅画、一件雕塑、一段艺术评论而产生意义与共鸣。就像他在“色彩与超现实：乌拉圭当代艺术展”的导语中提到：艺术不是奢侈品，而是人类在荒诞世界里彼此辨认的暗号。”

为“艺术本身”而策展

说到底，张思永的策展兴趣与职业化使命，最终落回到艺术本身。他是艺术家，所以懂得创作的孤独；他是中外艺术交流的使者，所以知晓对话的珍贵；他是时代观察者，所以深谙坚守的必要。他常常扪心自问为何而策展？他的词典中没有宏大的宣言，只有朴素的躬身行动，在我们所处的时代，让艺术被公众看见，让多元文化能互视并对话，使自已的职业动能和人生底色不褪色。无论是法国巴黎大皇宫中国时间的高地、意大利但丁故居博物馆的中国视觉与诗意，还是第14届哈瓦那双年展的中国共振，或者近期策展的乌拉圭当代艺术展在中国的色彩与超现实。各项国际间互动的策展实践都指向了张思永个人向度和国际维度，在共振和共情的现实世界展现了他的开放之眼与洞观世界之心，作为世界之人，必然走向世界的天高地远。就像他青年时代的油画创作中那些时间冲刷过的土地与河流，他的策展实践也在时间里沉淀出最本真的意义——不必为了成为谁，而是忠实于艺术系统中实践出真知的这束光，既照应了艺术状态多样性考察，也照射了艺术世界多极化存在。这或许就是他作为策展人的终极答案，深耕艺术生命的丰富性，挖掘艺术生态链中的“时间创变一切”的意义。

（文/千年时间当代艺术中心，2025.08，来源：千年时间画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