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渼陂·早春-2》纸本丙烯 30×42cm 2014年
雷子人的创作实践以二十年田野凝视为基底,构建了艺术创作与社会学田野的跨域对话。艺术家以多媒介叙事拆解渼陂的风景符号,将古谱文献与现场考察互证,突破传统乡土艺术的抒情范式。其创作既非对“诗和远方”的浪漫化复刻,也非单纯的视觉素材采集,而是通过持续的凝视与多维度记录,触及乡土变迁中的文化痛感与记忆重构。这种将艺术家主体性纳入田野考察的方式,使雷子人笔下的“风景”成为承载历史纵深与社会肌理的载体,为艺术介入乡村研究提供了“主客体共生”的方法论样本,揭示了风景符号背后的历史连续性与当代性的张力。
——陈俊,长江文艺杂志社副社长
路边“田野”——渼陂的风景
新中国成立以来,艺术家基于乡土的描绘与国家所倡导的“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文艺创作理念以及现代中国高等美术教育所推行的“下乡”实践行为紧密相关,乡村成为被看对象,艺术家笔下的乡村有的被幻化为“诗和远方”,有的成为国家或个人记忆,有的像“图像铭文”被作为持久的纪念。
《渼陂四月之四》布面丙烯 55×80cm 2006年
社会学话语下的“田野”与乡土有着天然的联系,对现代化的“乡土中国”而言,乡村变迁所引发的不只是外在的物理空间、机理等可视的物质变化,也包括与之相生的风俗、礼仪等文化表征的结构性差异,“渼陂的风景”来自于田野——非人工干预过的大地原貌,同时,它们也是被形色提取过的切片,对作为陌生客的作者而言,将其预设为“田野”的考察目标反倒是更为真实的因果——“一年前的深秋偶见渼陂,勿勿一别却持久所思,半年后我有心而为再次来到渼陂,并企图尝试用绘画、影像、采访、手记以及文献考证等多种方式,对这个让我能见如烟往事般的村落投掷凝视的目光”。此“一年前”即2005年,从偶遇渼陂到年年与之相看不厌,不觉寒来暑往已历经20载,由看而成画面,色墨间往返于眼、手、心。
《渼陂四月之二》布面丙烯 80×55cm 2006年
古版《梁氏宗谱》中的“渼陂村图”标注了以梁氏宗祠为中心的村落地理形貌,符号化的书写直指在地空间和景观,是了解渼陂历史的形象思维导图。由宗族观念主导的村居空间将家族成员有序安置在“合理”的区域,代代繁衍,由点成面。村中28口池塘与二十八星宿遥相呼应,不易觉察的天地礼法像池塘活水一样静静流动。石刻柱联、门楣题额,格言、家训、警句等文字,在祠堂、老房子或家庭中堂等空间不断提醒着生活在斯土的子孙们该如何兴家立业、养德遵道,屋檐老墙下的耕读诗画也委婉地表达着对美好家园的向往,暗示屋主人与之共生的村居生活秩序。几经世代更迭,拂过狭窄巷道的风吹散了天地冷暖,化作古村渼陂人间的流韵,成为新的风景。
就创作现场而言,我眼中的渼陂并不是一个可供追寻古老遗梦的世外桃源,其作为“风景”的图像也不只是渼陂的漂亮外衣,它们与大多数相似的自然风景一样成为观看对象,除却其中有着被空气、阳光包裹的大地之爱,抑或被作为审美而得到呈现的花草、树木、浮云、流水、桥梁、村道、居所等等天工和人造之物,以及由人与环境交织而成的现场,更为切实的感受和被记录的原因在于,哪些风景最终被作为特殊“标记”而留存下来。
《渼陂四月之七》布面丙烯 60×50cm 2006年
2005年我在自己的“渼陂图记”中写道:“用诗一般的柔情去图构一个村庄的风貌不是我的本意,单纯地收集一些可供日后创作所需的素材也不是初衷。纪念是一种痛。一个村落现有的人文生态、新时期农村在人文地理和风俗传承等众多层面已然发生变化将成为怎样的历史,作为外来客的我以及我的书写也将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吗?对痛的纪念是一种安慰。”来自于我笔下的风景,有路边偶遇的惊喜,也有类似田野考察式的投入和采编,此后若干年不断呈现的“渼陂的风景”更像是图记的反向注脚。
《渼陂四月之八》布面丙烯 80×50cm 2006年
现实中的乡村原住民和乡村治理主体是真正赋予村落生命力的源泉。“渼陂的风景”是所有田野调查式的成果的一部分,也是从自己的角度所记录的当下农村种种纠结中“美”的存在,它们貌似纯粹的自然风光,背后却都藏着一个何谓“渼陂”的潜台词,透过渼陂,它们作为风景的真实意义才可能显现出来。
(文/雷子人,来源:长江文艺杂志社)
艺术家简介
雷子人,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教授、视觉中国协同创新中心副主任。
1989年起本、硕、博均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2008-2012年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艺术史论系博士后;2012-2023年供职于中国人民大学,任艺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2018-2021年调任江西画院院长、江西省美术馆馆长;曾入职审计署中国时代经济出版社,任记者、编辑。
主要从事中国画创作及理论研究,关注当代中国乡村社会变迁中的视觉生产及图像叙事。艺术实践包括:当代水墨等架上绘画创作、陶瓷创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