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虎·冯大中⑤|龙宫幽洞抄佳纸，虎壑平畴绣锦田

《大中诗钞》《大中诗钞（续编）》/冯大中著/万卷出版公司

梅花仙岭吟草

正月阳春天地新，皖南上丰雪后晨。友人邀我写梅景，喜上眉梢自欢欣。千里凌霄飞驾至，披风踏雪入云深。漫山梅树劲如铁，满路花香沁诗心。赞叹摘梅农家女，高梯陡立可拿云。峭寒冻肿摘花手，丰润窈窕意态勤。一路赏花论梅雪，百年诗话各赢春。梅香雪白谁高下？惹得骚人费苦吟。新雪皑皑厚盈尺，老梅树树是香魂。扑面春风微刺脸，沾衣花雪尚湿襟。弯弯山路绕崖上，袅袅炊烟笼古村。但见双鹊鸣空谷，雄飞雌从进密林。又闻香气浓还淡。浓淡飘浮融化云。片片飞花经眼舞，深深脚印露苔痕。妪翁笑问客来处，素昧相识奉热茶。煮蛋盆装香气惑，茅屋人聚语声哗。春寒乍暖门庭闹，定是勤劳吉善家。山院一双童扫雪，柴扉半启妇挑花。白梅挑晒作茶药，稚子清淳照日霞。无恨无浊眸子笑，灿然含贝露虎牙。井泉绿叶沏黄盏，土酒青梅入红唇。拨雪竹根挖嫩笋，梅梢采玉赠佳人。采梅画梅如弄玉，厚德修德胜积金。抒梦寒香摘妙句，但修傲骨铸贞心。流芳翰墨存逸气，知觉文章泣鬼神。雪后梅林晨耀日，天晴仙岭暮生云。冰花茹雪映明月，再作新诗诵诸君。（冯大中二〇一八年十二月九日午夜余自京飞深圳，于机上改旧稿）

山阴幽思

山阴道上目骋驰，烟雨鸬湾觅古思。四眼井清映郑旦，一江水绿浣西施。卧薪尝胆吞吴志，养晦韬光范蠡祠。仰止鹅碑瞻羲献，学止山阴洗砚池。蕉叶习书景醉素，池水尽墨叹张芝。曲水流觞效古趣，鹅池但见白鹅戏。书圣至今万口传，书法皆宗兰亭序。吴越地灵杰无数，停车问路栎江西。雨后荷塘万花灿，风来摇落晶珠滴。近塘买莲品莲子，莲子嫩白味甜滋。儒林外史曾习之，梦遥王冕寻故居。元章画梅非颜色，墨痕淡淡溢清奇。满纸冰花衬明月，始信香生寒苦枝。秦望云门寺衰衰，老莲遗冢草萋萋。宫墙柳外情何付？孤鹤轩前亭如故。瞒瞒错错又难难，一片柳絮黄昏舞。（冯大中二〇一七年六月二十七日于绍兴遣兴）

草堂移梅

草堂梅叶近生虫，使我忧怜树葱茏。树大枝长喜雨露，盆栽屋养难适应。本当随性山中茂，任尔天寒风雪重。因爱梅花学古趣，不辞千里远移中。事与愿违多忙碌，夏去叶蔫渐不荣。我欲移梅屋外去，方能救得树重生。喊号齐呼抬起走，抖擞精神意气冲。修根喷药兼输液，芳姿还映月朦胧。梅为百花春翘首，爱者古今吟不穷。文人雅士能诗画，寄意弹琴惊碧空。孤鹤寒亭愁寂寞，七贤豪酒啸英雄。画梅妙手波推涌，淘漉承传各不同。御苑宫梅呈贵气，村溪老树野逸容。倚崖独卧浑如虎，临水繁勃欲作龙。神遇骋怀结高士，云移斗转显真情。尚期老干苍苔绿，待赏新枝嫩蕊红。不求贵气求疏淡，小院竹梅诗意浓。（冯大中二〇一七年六月二十七日于绍兴遣兴 二〇一九年八月二十一日）

过和县访刘禹锡陋室

驱车四百里，寻胜陋室铭。夕照金融紫，街喧灯欲明。匆匆快脚步，觅觅漫游情。仙院土山建，灵泉龙欲腾。山高齐古木，水浅动浮萍。牍案劳形杳，素琴音律萦。馨闻草味起，履躲苔痕生。黛瓦幽庭境，赤檐凌翼亭。登亭江望远，廉政贤擢能。日暮云晖暗，天低霭气暝。妇人待侧立，我走锁门庭。遥想中唐世，江河日下行。永贞新革败，国政弊难兴。鉴史如明镜，醒知有定评。和州刘刺史，千古颂清名。

（冯大中二〇二〇年十月十一于和县）

舜井

晨起阳光灿，桂花扑面香。秋深寒意侵，露重薄衣凉。漫步闻花气，移眸赏舜乡。相传远古乱，舜帝避梓桑。率众地掘井，井泉泽百方。至今流不息，福润久传长。四季盈依旧，万民汲照常。桂荫遮井碧，馥郁沁琼浆。我今来井上，挹水煮茶汤。神往驰玄宇，心游尽洪荒。时隔岁月渺，天地慨亦慷。（冯大中二〇二〇年十月十四日于上虞）

峨眉山行吟

曩年秋月上峨眉，阴雨连天晴不开。健步轻捷征山路，夜宿华严寺崔嵬。夤夜起身凭轩望，庙内无灯心怵黑。佛明烛曳轻轻过，野暗风急瑟瑟归。薄衣茹苦潇潇雨，浊酒解闷满满杯。豪雨倾盆经宿泼，天明但见云涌飞。石阶苔绿步攀险，木栈溽滋露打衣。未闻悲鸟号古木，却遇嬉猿藤上追。苍藤挂树蛟龙绕，悬崖藏穴蝙蝠袭。万壑奔流雷声隐，百泉树杪争喧豗。老松阅世探云隙，古道客心洗流水。双溪桥畔二蛇在？九老洞中仙是谁？遇仙寺前沐雨画，洪椿坪上盼月归。熟诵古贤眉山月，惜哉未见半轮辉。时空远隔卅七载，丁酉五月上峨眉。叹惊时代今异昔，万里关山日往回。驱驰半日临山近，遥看峨眉浮云巍。夜宿红珠有温泉，温泉水滑洗疲惫。翌晨梦醒神清爽，驭车大壑赏翠微。盘盘疾转百里旋，再乘缆车一线垂。倏然而上凌空驾，瞬间穿过白云堆。天蓝如碧祥云涌，群峰若浪腾翠澜。峨眉高出西极天，金顶光芒耀云端。霞蔚云蒸钟毓秀，诚怀敬畏筑心源。修德方能致高远，众善奉行耕福田。遍赏青山作恋别，再瞻天府人文灿。江山胜迹越千年，留得后世登临瞻。何妨吟啸思浩渺，归家静坐小竹园。（冯大中二〇一七年五月二十七日于峨眉山）

访春晖中学

春晖中学在上虞白马湖畔，湖伴校舍，青山依侧。山虽不高真是有仙则名，李叔同晚晴山房就建在山根高台上，夏丏尊、丰子恺、朱自清皆比邻而居，同在春晖中学任教。余深秋诚访春晖中学，时有淅淅雨滴，时露云缝斜阳。同行者笑曰：今日天气访名校颇有诗意啊！

白马湖波静，青荫道路平。湖旁山树茂，路侧雅居名。桂树香风送，山房爱晚晴。平屋有巨擘，邻毗住精英。再过青龙桥，春晖校苑明。长廊随路转，引客憩荷亭。古木缠藤紫，新竹退箨青。蕉荫遮径绿，松鼠跃空灵。学子凝神注，师尊博教承。饱学皆俊彦，辉耀尽恒星。熠熠铭寰宇，滋滋润后生。弘扬雷震远，我愿作和声。（冯大中二〇二〇年十月十五日于上虞春晖中学）

深山访道

端午于黔东南丹寨，黔西南马岭河。

十万大山涌翠澜，天桥古道任盘旋。龙宫幽洞抄佳纸，虎壑平畴绣锦田。穿瀑入云疑蜀道，乘月攀阶问汉贤。几经绝壁苔滑险，到此凡身更羡仙。（冯大中二〇一六年六月十一日）

水雾成虹

丁酉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于金陵赏冰轮看花灯。翌晨赴皖南卖花渔村画梅，搜得奇稿。又日去泾县桃花潭寻幽访胜，于途中旌德县见洒水车在前喷水成雾。阳光一照，忽起七彩虹霓在眼前许久。车行虹随，甚是妙哉！即兴因成小诗以记心中之快意。

上元节后觅花魂，引路飞虹为我临。枕玉闻梅眠好梦，研朱泼墨润舒心。融融春日挖新笋，嫩嫩青苔露旧根。千里重寻香壑近，满杯浊酒笑高吟。（冯大中二〇一七年二月十四日于皖南）

寻梅

丁酉正月，余自歙县卖花渔村画梅归来夜宿金陵。众人茶余花园信步，见竹影拂阶，月冷松辉。忽闻香觅路，见梅树灿然，诸友借月光轻拽梅枝深嗅。有人说以《闻香寻梅》为题，或诗或词，完成有奖，未能者罚酒，众人赞。余应命得小诗以助酒兴。

日登梅岭夜金陵，信步茶余雅兴生。乘月扶竹摇碧影，闻香觅路嗅华明。丹青年少痴王冕，岁晚老来效刘伶。驿苑梅魂难寂寞，此时皆叹陆游翁。（冯大中二〇一七年二月十五日）

盼雪

一冬无雪盼雪，大雪节气已过去，并没有看到大雪纷飞，又感慨小寒节气也已过了几天，日子像快马加鞭那样飞速而逝，还是没有见到雪花飘飘。光阴似箭，人生很难知晓觉悟，有知觉悟性的人生才能任天上烟云舒卷。

一冬祈盼玉龙飞，怎奈天公与愿违。大雪空翻台历过，小寒喟叹日鞭归。人生知悟烟云卷，命运期达星月辉。耳顺竟滋年少意，迎春快雪酒三杯。（冯大中二〇一八年一月七日） 

期盼黄鹤归

毒冠惊魂鹦鹉洲，风凄涕泗楚天愁。长江万里凝悲滞，华夏一心抗疫流。敬佩中央善领导，感恩医护舍安求。人间正待驱魔尽，待做春游黄鹤楼。（冯大中二〇二〇年五月）

剪梅枝二首

一

昨宵雷雨梦惊回，朝霁清闲剪老梅。远客忽迎茶伴酒，新知相诉月临扉。山房墨淡修心性，邻校歌扬忆少怀。疏影横斜随我趣，逸神学放鹤高飞。（冯大中二〇一八年五月三十日）

二

闲剪梅桩偶得诗，删繁留简理新枝。清奇古怪龙伸爪，苍秀精灵蛇探姿。雅士高人擎明月，碧云白雪沐阳时。寒香且待迎春到，翠玉朱红映酒卮。（冯大中二〇一八年五月三十一日）

晨起偶感

画了黄河画大江，澄怀逸兴任徜徉。峨眉远忆愁风雨，岱岳独登盼旭阳。入梦苍龙崖上险，惊魂猛虎口中祥。霜丝嗟叹梳更少，慰有竹梅伴月长。

注：

一、愁风雨：我第一次登峨眉山，二十多天不见晴日，每天都是湿衣服贴身，使人愁绪盈心，十分不爽。

二、岱岳独登盼旭阳：登泰山时，天不亮就跑到日观峰顶，人们都穿着棉大衣，石上石下人头攒动，大家都盼着太阳跃出那一刻。

三、入梦苍龙崖上险：华山有苍龙岭，十分险峻，嶝路近米宽，手紧握铁链攀登而上，上有韩愈投书处。

四、惊魂猛虎口中祥：一九九八年九月，我和朋友们去黑龙江牡丹江野生虎园拍片，郭韬不慎被虎抓住欲往园里拖，只是碍于铁栏杆隔着。虎口贴近郭韬的脸，虎的呵气冲天。我们吓得魂飞天外，抱住郭韬的腰往外拽，直到动物园养虎人拼命驱赶，郭韬才虎口脱险，化险为夷。事过多年，其情景尤在眼前。

（冯大中二〇一九年六月三十日）

寻黄公望山居

游桐庐、富阳，访黄公望旧居，以小诗纪念。 

五月桐庐入壑深，富春江绿荡浮尘。目穿荆刺寻遗迹，身汗蚊叮探古存。山色空蒙夕蕴紫，人烟荣旺旭熔金。悠悠七百岁痕远，胜概山居处处新。（冯大中二〇一八年五月二十日）

观七十年大庆直播感怀

十月秋高天地新，九州喜气满乾坤。人民聚力成城固，国运复兴变梦真。海晏河清花作锦，政通业伟志凌云。余逢盛世从心逾，凝目屏前泪水奔。（冯大中二〇一九年十月一日） 

秋池即兴

小院残荷别有姿，霜寒露冷静无诗。叶黄萧索茎犹绿，云暗昏蒙雨尚迟。盛夏偶寻鱼聚饵，酣春初见蝶双稚。一年转序秋风劲，凋剩莲心蓬满池。（冯大中二〇一九年十月四日）

小园雪景即兴

新春一过雪霏霏，尺厚未融喜又堆。老杏黝黝披素甲，新松郁郁戴银盔。塘中冰化浮鱼懒，碾上谷残群雀豗。小园清境摄今景，踩乱几行深印归。（冯大中二〇二〇年三月四日）

养性

誉多谤少慰平生，愈晚愈知修德名。不入时趋格逸雅，非临畦径志高行。异书新购叠身侧，古砚常学洗眼莹。养性闲庭观雨雪，慈心善愿寿康宁。（冯大中二〇二〇年八月二十六日）

修身

世宾兄写我，以改易几个字相和。 

英雄自古见精神，不改初衷信有因。大漠惊沙驼迹渺，长江饮马浪接云。丹青夜半染天曙，风雪满山皴法新。常忆峨眉登路远，今摹八大自修身。（冯大中二〇一九年二月八日正月初四）

荷塘四首

莲园昨夜过寒霜，凋落群芳碧玉妆。粉晕冰肌忽变老，翠衣金蕊顿成苍。鹤汀蓼紫偶居暖，凫渚露白私语长。自诵濂溪君子赋，我今且爱画残塘。 

秋雨涉塘送晚晴，鸿归蝉遁起蛩声。萧萧黄叶从风叹，挺挺琼枝剪月惊。有意残红温旧梦，无愁冻绿孕新生。来春日照池波暖，菡萏重开色愈明。 

露沐芍皇雨润荷，芬芳时到尽婆娑。牡丹向日园中舞，菡萏出泥水上歌。阆苑姚黄春馥郁，华池君绿夏婀娜。兴来纵笔拂烟落，墨涌波澜惊素娥。 

水陆繁英各竞娇，博人雅爱价争高。陶潜酩酊菊花瘦，郑忆涕零兰叶凋。谁羡梅妻倚鹤子？我亲竹友傲云霄。凭窗笑指荷塘碧，映日红云分外妖。（冯大中二〇一五年秋）  

新春雪

小院玉琼盈尺三，雪公尚在舞翩跹。数年未见此奇景，庚子春来惊满天。（冯大中二〇二〇年二月十六日）

泪空簌

山人最愧念慈母，少壮母陪从不孤。唯恨无知行孝少，老来方悔泪空簌。（冯大中二〇二〇年一月八日上元节）

观农民画展遣兴

曾做农民最望收，春耕秋获盼微酬。梨花落尽雪花舞，今至眼花画满楼！（冯大中二〇一九年七月十日）

天伦趣

已亥中秋，儿子携妻回家过节，只待一天，晚饭后即返京。父子饮酒闲话中秋，人生旅途天高云淡，甚是快意！

涛儿携媳探家归，父子天伦酒溢杯。闲话中秋不见月，草堂雨夜笑声飞。 （冯大中二〇一九年九月十五日） 

春分喜雪

今日春分，昨晚一夜酥雨加雪，晨起但见山岭茫茫，野旷天低，一片琼玉。以小诗发好友助兴，品茶饮酒共贺春风复苏！ 

一夜东风细雨斜，春分时令雪飞花。赏心白絮敲窗问，邀得知音品酒茶。 （冯大中二〇一九年三月二十一日）  

青玉案·峨眉行

当年健步峨眉岭，雨中驻，写奇景。将伞插肩杆愈挺。悬崖古道，身屈颈逞，任雨欺心定。

远来夜宿华严顶，洗象池前碧云凝。万壑争流涧水净。雾开云散，金光佛影。香火弥天盛。

 （冯大中）

渔家傲·恋家乡

没有赶上飞机，下班飞机须等五小时。在候机大厅百无聊赖，闲敲一阕『渔家傲』解闷。

云淡天高秋色晓，小园烂漫鹊欢叫。丰获果红枝上傲。晨起早，写生作画吟诗妙。

白露苍茅幽紫蓼，横塘荷舞金风恼。

明月伊人窈窕俏，双眸笑，久别更恋家乡好！（冯大中二〇一六年十月二十六日于首都机场）

一颗文心对他的创作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中国画重在画外意，虎的形象重塑也离不开意境的重建。在父亲的作品中，比兴是个重要的修辞手法。虎是独立的，这与中国士大夫精神相一致，是另外一种“似兰之馨，如松之盛”。于是乎，在《觅》这件作品中，北国风光的漫漫雪原上，一只神闲气定的虎信步其上。虎好洁，养过猫的人都会知道。他通过写生观察，将这一特点通过《晨妆》定格，“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的意境跃然纸上。虎与人一样，也会有两情相悦。它们通过两额相抵来诉说心中的渴望。《在水之湄》以《诗经·蒹葭》的情境为一对儿恋爱中的虎提供了理想场景，并将东北山间到处可见的山房草、狗尾巴花入画，烘托出秋日暖阳的气氛。

父亲自号“伏虎草堂主人”，以画虎名世。他以文心雕虎，庸人不识。路人皆惊诧于纤毫毕现、栩栩如生的“一堆毛”，却鲜有体会画后三昧者。在他之前，天下画虎者寂寂寥寥，在他成名之后，便熙熙攘攘。（冯海涛）

在水之湄/68×138厘米/纸本设色/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