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波的作品正是通过以下几个方面的装置创造了事件:首先,“碎片化”,也可以说是“画中画”。画面上粘裱上了上个世纪所用的麻袋(粗麻线布)材质的不规则形状,人物是画在粗麻线布上的。这就造成了似乎是过去的“记忆”的遗物。有意思的是“记忆”中的内容却是发生在今天的市井人物(作者家乡的现实街景人物)。显然,这“记忆”并不是过去的记忆,而是关于现在的记忆,是一种关于记忆的创造。麻布与底层的叠加与链接又构成了异质空间的碎片化,造成了存在的假象。画面中空间、记忆的矛盾如此设置,在不经意中完成了艺术形式的创建,并形成了无声的冲突力量;其次,人物与空间的断裂关系。在看似是现实的存在的假象中,现实的人物(三维)却被挤压在二维的平面中。这当然是一种生成形象的方法,是杀死或终止现实存在的连贯性造成断裂从而获得直接时间的手段,人物与空间的关系变成了“自由间接体”,直接时间的链接获得将视觉“看”转变为“阅读”。粘裱在空洞画布上的碎片是我们看到的“碎片”还是弥漫在我们周围事实存在?是科索斯的《一把与三把椅子》还是马格利特的《形象的背叛》?其三,弥漫的斑驳痕迹与面孔的缺失。画面上布满了偶在的斑驳痕迹(类似于时间久远的壁画风化剥落的痕迹效果),以及,人物大部分选取的是缺失脸的背面的形象。显然,我们还不能将这些仅仅理解为是美学的效果,我想这应是对生命本身存在或现实存在的极为深刻凝视。弥漫在作品中的斑驳语言,围住、笼罩一切,并似乎要遮蔽、吞噬一切。不画脸,背身形象被剥夺了具体的特征,使得作为具体鲜活的个体的人也就失去了个体的存在而变成非实体特征的“人口”数字符号。因此,存在的一切是被精心构建的“常态”存在,而这些看似不经意的配置链接所构成的“高超的悖误”(德勒兹),即虚构,即艺术形式。它阻断了惯常的概念与经验系统统治的企图,使物生成了是其所是“形象”。如此,它毁掉了定见和真理,创造了自在和历史性的时间、空间的新型的非常规的结构关系:进入了艺术殿堂。画面中作为创造事件的努力及思考呈现了艺术家对人的关怀,对“人类问题”的关怀。这让我想起了布朗肖的话:“这些东西并不存在,但它回来,它如同已经并永远过去的东西那样来临,以致我不认识它,但我认出了它,而这种再认识在我身上毁了认识的能力,把握的权利,它还把不可把握的东西变成不可放弃的东西,变成我无法停止去追求的难以理解的东西,即我无法取得,而仅仅是重新取得——和永远不能放弃的东西”。
迹-7 雷波 100cm×200cm 综合材料
确实,对于视觉艺术,不仅仅只有美学,同时存在的还有医学,哲学,政治学------因此,“这是‘可阅读物’的新意义”。
存在的人,在尼采的“原始”“史前”的文化规训与惩罚下,作为符合统治术的康吉莱姆的“正常”人,变成了福柯意义上的“文化”的人,变成了面目全非、无法辨认的人,“人将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滩上的一张脸”(福柯)。所以,斑驳痕迹的弥漫效果,以及人物的面孔的缺失:不是张三,也不是李四;不再是渔民,也不再是商贩-----“人类的脸部还没有找到其面孔-----”
迹-3 雷波 100cm×200cm 综合材料
三
创造时间、画出时间是绘画获得自由的根本手段,同时,也是艺术家在画面中创建艺术世界的最为基础的条件。培根认为绘画完全可以做到雕塑所做到的,就是因为他发现了时间的秘密。G﹒伽莫夫讲:“时间是第四维。---所有的实际物体都是四维的:三维属于空间,一维属于时间。”这也就是说物体相对于一个视角时是三维存在的,如果你在空间中全面了解它,就是四维或多维的存在。而每一个视角都会对应一个时间点。这个时间点又是通过形象来呈现的。所以,绘画某种意义上讲就是画出时间。这里的时间在画面上本质上却意味着:自由。同时也意味着人与世界的或人存在世界之中在的融合关系,并不是分离的、对立的、站在对面的审视关系,即主导、宰治、征服的关系。所以,人存在于或生成于一切之中。正因为如此,在艺术中人存在于过去、未来和现在之中,存在于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之中,存在于人性与神性之中,正是在艺术中,我们遇见了上帝,遇见了自己。雷波正是利用创建、重组时间的并置,巧妙地把不同的时间组装在虚构的空间里,它们被自然地衔接配置在一个平面内,造成一种似乎是一个视角下或者是同时发生在你的眼前的及其“真实”的虚假存在景观。我们在画面上看到人物作为一个时间,虚无的平涂又是一个时间,粘贴的画面和依托画面又构成了时间的分切,从而形成了地层学的断层。“现在,影像变成直接的,是时间-影像本身,以及它的两个不对称的、不可整体化的、一触即亡的方面:一是比外部一切更遥远的外在,一是比内部一切更深奥的内在。前者是音乐言语升华和脱离的地方,后者是可见物被掩盖或被埋葬的地方”(德勒兹)。这时,描述变成纯粹的、纯视觉的,叙事成为虚构的、断裂的,它创造了时间的共时性,及各时面的并存性。这样,过去、未来和现时被聚合成一种生成,它带离了我们对物的纠缠开启了我们身上某种精神自动装置,从而形成视觉立足于对精神的直观,这是一种我们不能用“我看到”,而必须用“我感觉到“才能表现的东西。雷波正是通过巧妙简练地操作元素间的关系,在完成这种装置的内在冲突与矛盾的“操作虚构”中,其不确定性所带来的可能性生成了一种巨大的力量。如帕斯卡尔所说,这是一种了不起的伟大力量,它使永恒变成虚无,又使虚无变成永恒。
迹-52 雷波 30cm×40cm 综合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