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兰衣少女》
布面油画116X81cm
1998《安立》
如前所述,这样的画家必定产生于超越性训练,绝非真正天生。前面提到凡·高所说的永恒不变之素描与色彩原则,就是指常青这种在漫长的训练中出色掌握的造型技艺,包括图式、平衡、运动、节奏、对比、比例、多样性、和谐统一等。这些原则本质上是一组标准,借此可以解释画家是如何在其艺术作品中运用各种视觉要素的。它们也是一套我们所拥有的分析和评判艺术的最为客观的标准。当我说常青是优秀的画家时,我首先是用这些原则去衡量他的。经不住这基准衡定的东西,便称不上艺术。这也就是现代主义追求的原始性与儿童画之间的本质区别所在。这些经典原则从来没有离开过现代主义艺术,相反,现代主义艺术的存在依赖的恰恰是对其中某个原则的激进强化。可以说,传统艺术与现代艺术的重要分界在于:前者试图尽可能地将所有原则完美地体现于一幅作品之中,而后者则或择取其一二而演绎其极致,或反其道而用之。常青早年的青花瓷系列便是绘画原则的综合运用,以求得和谐统一的效果。而后来的油画和水墨作品中则以粗犷的形体、笔触与色彩对比产生不和谐效果,强化视觉冲击力。
这些基本法则也许是我们在艺术上可用的最为客观的标尺。众所周知,当我们欲客观地定义什么是伟大的艺术作品时,便会发现这是个难以明辨的灰色朦胧地带,众多伟大的艺术家在生前遭嘲笑,直至身后甚至数个世纪后才受到欣赏和追捧。艺术批评家则利用这一点来吹捧出名不副实的当代“大师”,而现代艺术中一些并无价值的东西也借用这一点而获得存在的意义。这些艺术原则之所以万古不易,是因为它们对艺术家而言,使之有较客观明确的训练与追求目标,亦即所谓的“基本功”;而对艺术品评来说,它们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对抗那个灰色地带,为之提供较为客观和一致性的标准去界定何以造成作品优劣的价值底线,不至于陷入模糊不清的空间而使艺术批评混乱不堪。
作为画家的常青,也许没有清晰地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他时刻都在遭遇一个困境:优秀的作品必定完美地体现艺术的基本原则,然而完美地遵循这些原则却并不能造就优秀的作品。例如,某件作品呈现出完美的平衡,也许这是幅好作品;同时另一件也完美地取得了平衡的效果,但并不一定是好作品。如果纯然按照这些原则去分析委拉斯贵兹的《宫娥》,那么将全然丧失这幅伟大作品的艺术魄力。在这里,最有效的品评途径潜在于人类伟大艺术的总体框架之中,没有量化标准,唯有品质感性。后者是造就作品之所以伟大的根本因素。相对论在艺术中没有位置,但我们也无法明确解释作品优劣的原因。梁楷的《李白行吟》是中国画的杰作,我们相信它比任伯年的人物画更优秀,但我们无法通过笔墨法则来证明这一结论。艺术品评乃是一个信仰问题,而艺术的品质则深置于整个文明之中。油画的品质如此,国画的品质亦如此。如今中西艺术的交汇,将艺术品质融入于世界文明的整体发展之中了。常青一直把自己放在这样广阔的创作界域里,力图取得我称之为“双极之中的平衡”。在他的无意识中,他肯定感触到真正的艺术杰作产生于轻易明显与艰难隐晦之间的微妙平衡。梁楷的写意人物与李白的诗一样,其伟大在于这两者的伟大平衡。常青从来没有放弃绘画中最明显的东西,不论是题材、技法还是形式,但他一直在实验着最为困难的东西,他近年的水墨人物画便是实例之一。
纸本彩墨68.5x137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