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罗中立随着他的《父亲》名扬天下,一时让人羡煞。
画展上,他的那幅画前总是墙似的围着人。方增先和卢坤峰合作的“毛竹丰收”,还有霍春阳的那幅“迎春花”,画前也常常围了很多的人。为了在展厅里多待一会,中午我就胡乱啃了几口干烧饼,待闭馆出门时才觉得又累又饿,浑身酸软。我一屁股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久久地看着天上的红霞痴痴地想,我的画有一天也一定要挂在这座楼阁里。
其二
半个多世纪的时光忽焉去了,匆匆恍似一梦,如今,我已经成了白发婆娑的苍头。
果然,我的画要挂到这座楼阁的墙上了。
这五十多年里,我守着老砚,对画里的向往和心思从来未敢少懈。“日间挥洒夜间思”,听晓鸡、熬干灯、撕了多少画、秃了多少笔、出出进进、立立破破、反反复复、寻寻觅觅、笔下渐渐地才得了些法外的妙处。
古人论诗时尝以“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等意象,营造出“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妙趣。苏东坡也说,“言有尽而意无穷,天下之至言也”。
画,画到了一个火候,与此仿佛,画里的形,画里的意,画里的笔墨,皆如是之妙,愈少也就愈多,画愈简而意愈丰,黑既是白,白即是黑,黑黑白白,白白黑黑,出奇不意,生生不息,绵绵无尽,妙不可言。如是这般,方可谓登上“丹青宝筏”,恍似万顷碧波上着一扁舟。如苏子瞻之“游赤壁”,如张孝祥之“过洞庭”,那种心会,那种澄澈,那种悠然,那种惬意,那种自在,“妙处难与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