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9年来北京进入中央美术学院附属中学,直到1989年离开北京、辗转德国、后远赴美国,孟禄丁在思想文化最为活跃的首都,完整经历了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八十年代的十年转瞬即逝,对于整个社会而言,却不同寻常;对于孟禄丁的创作生涯而言,这十年尤显得漫长,甚至可以说,弥漫了他的一生。
孟禄丁,纸上素描 25.5 x 11cm 1975年
历史学家杜赞奇(Prasenjit Duara)在试图解释二十世纪中国的国家与社会关系的意义之时,曾使用“漫长的20世纪”这一概念。他尤其提出,应该看到历史和全球化这两方面是如何互为媒介的,这样才不会受限于对中国的肤浅理解,并避免被民族主义和全球化意识形态的片面观点所左右。若理解二十世纪中国,需要更长时段的历史意识以及更广范围的全球观念的话;那么,在改革开放之后,见证了思想文化频繁引进并迅速迭代的八十年代,也召唤着一种“漫长”的时段作为理解的入口。之于个体而言,尤其对于完整经历了八十年代的艺术家孟禄丁而言,这个看似短暂的十年,则在他的创作生涯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并以极具个体性的表征,浮现于他的创作之中。同时,或许正因为其“漫长”,八十年代不是对于任何人都毫无二致;相反,当它显影在个体身上之时,它的多面性特征,有的强化,有的弱化,凝结为具体的、个人的意义。八十年代之漫长,其张力之充分,反映在孟禄丁身上以及他的创作中,可谓是见证了艺术家个体从艺术到思想的自反性。
对于出生于1962年的孟禄丁而言,漫长的八十年代有始有终;两次告别,像是括号的两端,囊括起他的青年时空:八十年代与北京。第一次告别是1979年,他离开了从小接受教育、艺术在此得到启蒙的老家河北保定,告别的也是一个封闭的时代;第二次告别是1989年,他离开了任教的中央美术学院,告别的是思想剧烈变动的、有“新启蒙时期”之称的漫长十年。
孟禄丁,《棉花》,纸本素描,1975年
1979年之前,也是“改革开放”之前,政治挂帅、艺术亦步亦趋,自小热爱画画的孟禄丁不免受到环境的巨大影响,这也体现在他的早期作品中。孟禄丁热爱绘事,不仅源于父母耳濡目染的影响,他们皆为工程师,平日作图不离纸笔,而且注定有一份天然的兴趣使然。1975年,艺术家不过13岁,这一时期大量的素描作品,已经显示出了他对于用画笔捕捉现实的热切,以及细节描绘上的天分。虽然无论是形状、还是光影的细节,均有稚嫩之处,但是其造型的天分跃然纸上。瓜果桃李,锅碗瓢盆,生活用物是他最直接的绘画对象,而这些不同东西的质感,想必也为他的创作带来了乐趣和挑战——这种在困难中找寻绘画乐趣的追求,尤见于他的一幅《棉花》素描,在这幅画中,他用炭笔黑线,意图刻画纯白的虚浮之物,在对立中寻找和谐。这是十三岁的孩子给自己出的艺术难题。
孟禄丁,《自画像》,纸本素描,197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