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有诗友转给我一组蒿峰的诗,我急忙打开浏览,这一看不要紧,竟怎么也不忍释手。及至查看诗人背景,却原来是“两届山东优秀诗人,齐鲁诗词名家”,且平时喜欢绘画,襟怀视野不俗,“诗中有画”在他来说体现得尤为显眼呢!
蒿峰诗四十首,以七绝为主,五律六首,七律八首,五绝一首,体量不大而气象宏阔,从稷下故地到宕泉沙碛,从田单火牛到南昌枪声,时空纵横三千年;自松荫蝉唱、蝴蝶兰丛,至秋霖伤稼、稻父吞声,幽微之叹与家国之痛互映。诗人以“在野”之眼观世,以“在场”之心体物,遂使山水、史迹、草木、生灵皆成“心景”。下面,我试从六个方面为这组“史诗”作一次审美梳理,以示对此组作品之喜爱,也与广大读者分享佳妙。
一、形象之美:在“微物”与“宏景”间自由缩放
1.松荫、苔花、杏蕊、灯笼柿——“微物”起心
观微察细,在古贤是特长,如王维、王勃、杨万里、高攀龙等皆有佳作,脍炙人口,流传至今,成永世之佳话。蒿峰化古融今,遂成经典。诗人往往把镜头推近:松荫可“凭坐卧”,苔花“逢春便有米花开”,杏树“粉面娇姿天自裁”,柿子“心中已挂小灯笼”。物象细小却自带光源,或被赋予体温,或凝成一颗“心灯”,这样从琐碎日常里便释放出“可栖居”的温情。似此“师从古贤,跨灶古贤”,正是“工夫在诗外”的完美体现。
2.荒台、旧营、炮台、峄山——“宏景”放眼
有时候,一段诗,就像一扇任意门,瞬间带我们穿越时空,走入一片山水清音。在这方面,不得不佩服李白、杜牧、白居易、王安石、苏轼们,他们的风范往往令我们叹为观止。及至看了蒿峰的作品,又有一种“青出于蓝”的感觉。诗人时常把镜头拉远,瞬间咫尺天涯:一线残墙“消剑气”,百年炮台“犹驾惊涛拍岸来”,邾墟王气“尽”,阙里儒风“留”。大历史不再抽象,而被压缩成可触可视的“残墙”“浪头”“王气余烬”,在“一瞥”中完成千年显影。诗人甚得“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非强,来之无穷”之道。
3.“微——宏”互映的屏显
作者善于从自然景物、以及平凡事件中获得创作灵感,并用极其丰富的文学表现力,展现出一幅幅生动而又形象的生活画面,并给人以深刻的启迪。很多作品,看似信手拈来,却又表现的波澜曲折。《山里见蝴蝶》写“才离庄子梦,又入我家山”,以蝶之“微”瞬接“三界”之宏;《刘公岛炮台》写“百年忠魄郁难化”,将民族之“宏痛”压进一截旧炮口。宏景不空,微物不碎,二者互为景深,遂生“可视的历史”与“可抚的时间”。使这些宏大景象带着“史迹、血痕、觉悟、回声”翩然入诗。这种把语言与意境的相互衬托,才是触动人心深处、留下难以磨灭印象的根本所在。
二、手法之巧:叙事、用典、反讽与“电影蒙太奇”
1.叙事——让“绝句”拥有情节
绝句最忌板滞,以其短小精悍的形式、工整灵活的对仗、和谐优美的音韵、深远丰富的意境以及广泛多样的题材等特点而备受人们喜爱和推崇。诗人不仅深谙此道,却常常暗植“起承转合”式微叙事:
《登梁山半途而归》,“也学英雄刀在腰”——起势豪迈;“胸中一抹杏黄飘”——联想起兴;“可怜未至黑风口”——情节陡转;“气喘如牛问野樵”——自嘲式结尾。这首“登梁山”的特别之处,是将“英雄”解构为“气喘如牛”。刀与杏黄,是童年江湖梦;气喘与问樵,是岁月体能现实。梦与现实的落差,在一声“可怜”里化作轻笑。既卸了“好汉”光环,也保留了“杏黄”余温——江湖不远,只是上了点年纪。短短二十八字,竟有“英雄片”式开场、高潮与反转。比那些虚空的“口号式英雄”更加被人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