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王尔度摹刻《古梅阁仿完白山人印賸》
(四)自刻印谱。这是明代文人治印的必然果实,亦是历来印谱中为数最多的一类。作为开山祖师的文彭,并无印谱存世,周亮工针对明末清初印谱的迭出,尝称:“印至国博(文彭)尚不敢以谱传,何今日谱之纷纷也。”其实,文彭的未曾辑谱,并非“不敢”,而是压根儿没有考虑到可以汇印成谱,因为,印人以自刻印汇谱是史无前例的。况且,顾氏的首创秦汉原印钤为《集古印谱》,也已是文彭快谢世时的事了。历史上第一个以自刻的印作作谱的是何震,他曾为我们留下了珍贵的《何雪渔印选》,想其成书年代可能是在他的晚年,约一五九五年。自何震开创自刻印成谱,文人随即踊跃风从,在截止于明末的短时期里,这一类的印谱即有三十部。此风传衍到清代,则可谓无一印人无谱传世,至此,明珠与鱼目混杂,难怪周亮工会痛快地发出:“何今日谱之纷纷也,亦自愧矣”的嘲讽!
前期的印人印谱,往往只钤印面而不附以边款。至乾隆末期,始注意于钤印面、拓边款的兼收并存,惜草创之际,难免墨拓未善,微显粗陋。道光时,因魏锡曾、毛庚辈的刻意研讨,所拓或浓艳如乌金,或轻淡如蝉翼,臻于完美,印家纷纷风从,方始精进可观。
在这类印谱里,印文内容最为丰富多方,计有姓氏、斋室、里籍、官衔、诗词、格言、吉语、鉴藏、图案等多种。而印章边款的内容或叙情记事,或行文咏诗,或鉴真别伪,或施展书法和绘画的技能,它不仅是印文内容的补充,且为聪慧的印人,提供了一个不算广袤,但也足以发挥才智的理想场所。这类印款,无论其艺术性和史料性,都是篆刻艺术有机的组成部分,是对古代印章全新的发展。我们不妨把它称之为袖珍的碑刻,精微的图画。
(五)汇辑印材的印谱。这类印谱旨在搜集印材中的珍奇品种,甚至有时很少顾及篆刻作品本身的艺术性。在这方面搜索枯肠、标新立异的当数乾隆时代的汪启淑。此人一生汇辑印谱达二十八种,有一些即是从印材着眼的,特别是成书于乾隆丁亥年(一七六七)的《退斋印类》十卷,分别为金银、宝石、晶玉、名刻、冻石、牙角、瓷器、名印、竹木、杂石十类,诸如晶玉类收有白玉、黑玉、黄玉、雄晶、茶晶、玛瑙、珍珠、蜜腊等多种;牙角类收有象牙、犀角、雕漆、小鸡骨、羚骨、驼骨、虎牙、鹤项骨、鱼骨等多种;杂石类则收集了寿山、青田、昌化、楚石、辽石等多省市多品种的石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足以令人大长见识,叹为观止。此外,尚有专门汇辑一种印材的谱录,如约成书于光绪中期的吴式芬的《海丰吴氏藏汉封泥》,即是第一部专辑封泥印中的印谱;成书于一九二六年的方德九的《德九存匋》,即是专辑右匋文字的第一部印谱;成书于光绪丁亥年(一八八七),陈介祺的《簠斋藏古玉印》,即是专辑玉质印章的第一部印谱;铜印为古印中大宗,而专辑铜印又直呼其名的最早的印谱,是成书于乾隆壬申年(一七五二)汪启淑的《汉铜印丛》。
清 汪启淑辑《汉铜印丛》
(六)以时代断期的印谱。印章广泛使用于社会约有两千七百年的历史,不同时代的印章,用字不同,制作不同,形式不同,风貌也不同,诸如采用金文,形式奇诡,风貌高古的东周战国的古鉨、小玺;采用缪篆,形式庄重、气格恢宏的两汉印章;采用楷书标姓,以花押标名的形式生动简漫、气格浑朴天成的宋元花押……均为特定时代的必然产物,是各具神理、各具特色的。古就有专注于集玺、集印、集花押,各尚所好的印谱,而以晚清为极盛。诸如,玺的出现最早,而被人们真正地认识则最晚,因此,吴大澂辑于光绪己丑年(一八八九)的《千玺斋古玺选》,存玺九百五十六方,开启汇玺成谱风气之先;为人们所熟知的秦汉印章,在明代就有专谱,其中以潘云杰摹辑的《秦汉印统》为领衔,成书于万历丙午年(一六〇六);最先大量汇辑花押印的印谱要数杨守敬成于光绪丁丑年(一八七七)的《印林》,花押印占据了十四册中的二册,存印达五百七十方。但作为专辑,当属成于一九一九年的《元押集存》,西夏官印,悉用西夏文字,多不为人辨识,至一九二五年,罗振玉在其子罗福成破译的基础上,成《西夏官印集存》,虽存印仅三十三方,毕竟是古所乌有的印谱一格。此外,尚有专辑历代官印和私印的印谱,官印谱领先的当是徐坚摹成于乾隆甲戌年(一七五四)的《西京职官印录》,私印谱夺标的当是吴大澂约辑于光绪初期的《续百家姓印谱》。
(七)文赋印谱。董洵尝称:“成语作印始于贾秋壑‘贤者而后乐此’印。”周亮工在《印人传》里也涉及到这一题目,他说:“文国博为印,名字章居多,斋堂馆阁间有之,至何氏(震)则以《世说》入印矣,至千秋则无语不可入矣。”综合董、周两家论说,综观历年来成语、《世说》印章,这是客观的分析。在明代,有采撷自文赋的丽句俊言印章,但尚未形成以通篇的文赋诗词刻印汇谱的专书。以采撷同一篇文赋镌刻印谱的,当以许容成于康熙年间的《谷园印谱》为先鞭,在这部受邀于胡介祉而镌刻的印谱里,他镌刻了宋代张炎的《山中白云词》。印文可咀可嚼,印作可观可赏,自此遂在清代中叶的文人印家中形成风气,如稍后的王玉如在《研山印草》中就一句一印镌刻了《读书十八则》《四时读书乐》《陋室铭》《春夜宴桃李园序》及《阴骘文》等多则文赋,无论是文句、印作,都可玩味,扩充了印章艺术的表现力。历来的印谱,还有另一类从内容出发而创作的印谱,如明代的何通,别出心裁,选择由秦迄元的历史人物九百余人,一人一印,于万历庚申年(一六二〇)成《印史》一书。接踵效法者则有明末的邵潜,他采录有明一代的文人学士约四百五十人,于天启辛酉年(一六二一)成《皇明印史》一书。此外,巴慰祖以“寿”为题,于乾隆甲午年(一七七四)成《百寿图》印谱,也颇为后世所仿效。
(八)汇各家印人印为谱。明代石章的广泛使用,文人的耕石不息,乐此不疲,从而涌现出了一批批的印人。除却印人以自刻印独自汇谱的,也不乏汇各家印人印为谱的。早在明代万历丁巳年(一六一七),太仓张灏即集辑了文彭、何震、苏宣、李流芳、归昌世、沈野等二十二位印人的作品成《承清馆印谱》正续集。嗣后,在崇祯辛未年(一六三一),又辑成《学山堂印谱》,此谱汇辑了明代约六十家印人的作品近二千方,无啻于是以印作撰成的明代印史。汇辑各家印人印为谱的巨著,当推汪启淑成书于乾隆丙申年(一七七六)的《飞鸿堂印谱》,此谱汇辑了彼时印人的印作近四千方,全谱二十册,四十卷,洋洋大观。也是这位汪启淑,颇多奇妙的主意,曾集辑了《锦囊印林》,此谱与《飞鸿堂印谱》饶有对比性,共二册,四卷,开本高二寸许,阔一寸余,收印二百二十八方,印皆微如豆菽,整部书完全可以覆盖在巴掌底下,是地道的袖珍本。
清 汪启淑辑《锦囊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