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虫篆印的基调,应该是属于“轮回”里接近清丽静逸,而又别致得像“花腔”女高音的那种,也正是印人想换换“口味”而涌现出的一道新鲜佳肴。它有趣的特色是将上古实用性的金文、小篆、缪篆文字,作添枝加叶的美饰,对篆字的笔画、偏旁,以龙夔虫鸟之类的动物作变形的衍饰附加,是基于做加法、做乘法的艺术劳作。
舍得 韩天衡
笔者加入这支队伍有年,探索鸟虫篆印的实践,得失兼有,甘苦自知,故有几点心得,写来与同道交流分享。其一,树有根,水有源,创作鸟虫篆印,务必要潜心地研习上古的鸟虫篆文字。这种学习和体悟是必不可少的,周而复始,自有常学常新、固本健体之效。如今鸟虫篆资料之丰富是令前辈印人妒忌的,这是我等后来者的福分。博取遍览,或临或摹,或读或记,目接心受。上古的鸟虫篆文字,点画造型情怀浪漫、变化多姿、风情万种,而自有规律可循。字简如“丁”,也有多种出人意料的形变,慧意匠心,往往出人意料,而又在意料之中。点画形体之幻变,都是古人呕心沥血、精心锤炼的成果。探其奥窍,裨益无穷。
明心见性 韩天衡
其二,鸟虫篆印,当以有据有本的篆字为载体,用字无论是采自甲骨、金文、小篆、缪篆,都宜求正确、少讹误。诚然,艺术、美术那浪漫宽泛的本心,多少区别于严谨不二的学术文本,我认为少许作些变相而无伤本旨的处理,是不必厚非的。君不见一部《中国书法大字典》,一个单字逐渐积累成几十种相貌乃至结构大异的书写形体。这正是历来诸多大书家自设自创而逐渐增添的体貌。不过,为世公认的大家,其某些“出格”的书写,也逐渐成了“约定俗成”和“古已有之”的范本。当然,我绝不提倡荒诞的信笔由缰,自我编造。母体有据,饰而美之,艺术、学术兼优,也易赏者释读,此为“万变不离其宗”。无据地杜撰造字,乃至背离美感拗执的萦绕盘曲,还沾沾自喜为“游目骋怀”的离奇花俏是要不得的。试想,鸟虫篆印文令人百读而不得其解,就会坠入认知上无趣无味的误区。我以为,读鸟虫篆印,就好似是邀受众猜哑谜,诱人上心着意,但一定设有柳暗花明,忽地令人开朗、开怀的谜底。有深度的迷蒙,绝非浅薄的糊弄。
其三,以优雅且形变的鸟虫一类去繁饰篆字,需知繁饰,而非挤兑、替换原有的字的形体。精心的美容繁饰,不是脱胎换骨,字毕竟不是画,主次是不可颠倒的。作为美饰的众多鸟虫夔鱼等物种,形态不宜也不应是写实和逼真的,要善于提炼浓缩物象,要发挥大跨度的浪漫变通力,化一为十,又能万法归一,计白当黑,虚实映照,是不可去身的法则。本人虽愚拙不能至,但确是心向往之的。繁饰浓妆而清新奇瑰,当然难,然而难,正是高级曼妙艺术的特质和魅力所在。我心目中的鸟虫篆印,既似靓艳华丽的杨贵妃,又似清纯天成、不着脂粉、去尽铅华的西施,还稍带些花木兰般的豪气和刚烈。汉印里某些鬼斧神工的鸟虫篆印,就有这三美合一的范例。这也是笔者时时揣摩的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