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代县,这座静卧于雁门关下的千年小城,竟藏有四座国保级珍宝。
我们自苍茫的雁门关驱车而下,这是我们山西之旅下榻的第四座古城,迎面撞见的都是历史层叠如书页般厚重,在青砖黛瓦间,几乎步步皆是时光的印痕。
午休后,我们站在‘边靖楼’下仰望。这座曾“威震三关”的雄楼,以拔地凌云的姿态镇守城中,匾额上“声闻四达”四字如雷贯耳,似仍能听见昔日戍卒的鼓角铮鸣。
登楼北望,关山苍茫,古战场金戈铁马的呼啸仿佛穿透砖缝,在耳畔低徊不止——那分明是青砖叠垒的城楼,自身在诉说边塞千年烽烟。
在小城行驶,除道路之外,到处都是很古旧的感觉,旧有的一切如初般宁静。
舒建新问当地人:“这座老县城没有进行现代化改造吗?”“老县城里到处都是老物件,无从下手改造,不动就是最好的保护,动不好是要破风水的。不远处还有个新城,县政府都在那里办公了。”
午后斜阳将影子拉长,我们驶入老县衙府。外来车辆可以随意进入免费停车,这古老的权力场,如今最牵动人心的,却是深处那间朴素的纪念馆。
1948年,历史在此悄然转折。
木质展柜里,泛黄的电报稿纸、斑驳的煤油灯、简陋的行军地图静默陈列,当年决策者步履的匆促与肩头的重量,仿佛就凝在这些微小的旧物之上。
我们肃立片刻,恍然觉得历史并非书页间遥远的字句,而是曾真实踏过脚下这方砖地的足音。
走出纪念馆行至府衙中央,阿育王塔赫然在目。
这座覆钵式的藏式砖塔,静穆如古佛趺坐。塔身简洁线条勾勒出浑圆轮廓,风霜侵蚀的砖面,传递着隋文帝杨坚敕建时对佛祖真身舍利的虔诚。
绕塔而行,古意从每一块砖石的缝隙里沁出,将人裹入一种澄澈的安宁之中。塔身青砖无言,却分明低语着千年香火缭绕的虔诚。
日影西移,脚步终踏进代州文庙。其泮池如镜,倒映着棂星门精美的石雕;大成殿巍然,斗拱层叠撑起一片庄严的天空。
阳光穿过古老的窗棂,在殿内洒下静谧的光斑。
代州文庙始建于唐,几经修缮,依然保存着宏阔格局与雍容气度。大成殿巍峨庄重,琉璃瓦顶在秋阳下泛着温润光泽。棂星门石雕繁复而古雅,仿佛每一道纹路都浸润着书声琅琅。
信步其间,梁思成、林徽因先生当年考察时深情的目光与由衷的赞叹,似乎就轻轻落在这些精妙的斗拱与静穆的殿宇上,与古建筑一同呼吸。
那年梁思成与林徽因当年考察古建至此,对此地古建所倾注的深情与不吝的赞誉,此刻仿佛有了具体的附着——正是这些沉默的柱础、精妙的榫卯、温润的琉璃,以其不可摧折的筋骨与含蓄深沉的美,牢牢系住了学者心底最深的敬重。
暮色四合,回首代县一日:雁门关的雄阔、边靖楼的威仪、阿育王塔的沉静、代州文庙的雍容、老县衙里那惊心动魄的现代史回响之间穿梭,仿佛千年时光被压缩在方寸城垣之内。
代县的每一块青砖都如一枚饱含故事的活字,砖石垒砌的何止是城墙楼阁?分明是千年文明层叠的刻度。
夜晚小城灯火通明,漫步其间不经意间来到一处工艺作坊,工匠们正在为客户精心设计制作黑悟空的泥塑,舒建新仔细观赏着他们制作技艺并由衷地赞叹。
工艺师傅骄傲地说:“看得出来您是内行啊,不瞒你说,自古至今全国庙宇中大部分的泥塑都出自我们代县工艺师之手!”
行走在代县古老的土地上,望着青砖垒砌的城墙让我读懂了——它正是以那青砖叠垒的骨骼,默默承载着时间洪流。当人立于其上,便如立于历史长河的某个回旋处。
此处青砖无言,却将千年兴替的壮阔回声,轻轻叩响在每一个驻足倾听者的心头。
注:部分照片来自网络,此文为2024年河北、山西自驾游纪实。
(文/马悦英,来源:茶马古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