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中国书法大会》正在讲述智永《真草千字文》的节目嘉宾将其说到近乎至善至美，于是检出新作《草书来源中的古文》中有关智永《真草千字文》的一节，对《真草千字文》中存在的一些问题略加论述，以正大众视听。
日本京都小川家藏的智永《真草千字文》墨迹，后有杨守敬、内藤湖南所写两跋，论者认为墨迹本为智永真迹，启功先生也以为是智永真迹并有摹本，不少学习草书者也将其奉为经典学习碑帖。然而与怀素《小草千字文》比较，就会发现这本智永《真草千字文》有一些用笔的错误。
智永《真草千字文》中木和大的笔顺错讹
智永《真草千字文》中“化被草木”的“木”字，使用了一个从右向左的起笔，如同“术”所从“朮”的写法，在汉简中没有这样的用笔，其他晋唐的草书中也没有这样逆向行笔的写法。“四大五常”的“大”字，从右向左的起笔，也与“犬”的草法相混淆，在汉简草书中也没有这样的写法，即使依晋唐人的规矩，也属于与草法不合。智永虽称“远祖逸少”，但作为一个以书法著称的僧人，与怀素相比在草书上的造诣尚显不足。米芾《续书评》云：“僧智永书虽气骨清健，大小相杂，如十四五贵胄褊性，方循绳墨，忽越规矩。”也许说明米芾早就发现了智永草书中的一些问题。
犬字的演变
术字的演变
再如智永《真草千字文》中“执热愿凉”的执字，从汉简到皇象都是从左向右的用笔，而传世的王羲之到智永则是从右向左起笔，倒是怀素的草书与汉魏时期的草法一致。“漆书壁经”的漆字右边的“木”，也是从右向左起笔，比他们更早的皇象也是如此写，智永、怀素都继承了这种写法，可能因为这种从右向左的笔顺，只有草书中才有，智永等便将其“扩大化”使用了。另外“交友投分”的“友”字，很多晋唐后书法家的草书是受到了行书的影响，不像索靖的草书友字符合草法。但智永写的友字右侧加一点，与隋唐写经及墓志的楷书一样，却与草法不合。
“执”字的草书
“漆”的不同
“友”字的草书
日本京都小川家藏的智永《真草千字文》，除了一些草书不合草法的问题，还有一些文本的错误。例如“律吕调阳”，律吕是指十二律，奇数称律，偶数称吕，总称六律六吕，而智永《真草千字文》“吕”误作“召”，楷书也写作“律召调阳”，文理不通。以上所提到智永的这些讹误，说明草书的流传过程中，很多字的写法都产生了讹变，很少有书家真正能上朔古文、篆隶，追求草书的正确笔法。智永是陈、隋时期的书法家，虽为王羲之七世孙，传曾写千字文八百本，散于江东诸寺各施一本，但从流传下来的墨迹看，他在文字与书法上的造诣实属有限，叶梦得《避暑录话》称智永“全守逸少家法，一画不敢小出入千字（文）之外。”刘熙载《艺概》曾言：“他书法多于意，草书意多于法。故不善言草者，意法相害；善言草者，意法相成。”所以搞清楚何为草法，就要对草法的形成寻根溯源，才能找到正确草法的规律。否则只能陈陈相因，作品也经不住历史的考验。
（文/刘绍刚）
作者简介
刘少刚，又署绍刚，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原研究馆员，《出土文献研究》原主编。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篆刻艺术院研究员，山东大学兼职教授、博士生导师，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研究员。喜书法篆刻，秦汉文字方面发表过《秦泰山刻石传本二种考》（《第二届全国书法教学论文集》，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3，修订稿又载《第八届中国书法史论国际研讨会论文集》，文物出版社，2011）、《早期石刻拓本中的几个问题》（《书法丛刊》，2005年第1期）、《秦“书同文”平议》（《一些的一切，一切的一些：李学勤先生90诞辰座谈会纪念文集》，清华大学出版社，2024年）、《大篆新说》（《华学》创刊三十周年纪念专号，2025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