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见:其实往内的延伸,我自己觉得,我的观点从理论上讲是无限的。因为你一个人往内寻找自身净土的时候,就像佛教里面讲的,信鬼神的都不是佛教,要信的是自己,修炼的是自己。我不是从宗教上面去理解这句话,但是我觉得他这句话特别有哲理。
工笔画其实和其他艺术形式一样,都是在写心,都是艺术创作者把内心最深处的东西,能够以一种表达方式呈现给观众。现在大家的面貌都很轻松,不会专注于某一个方向,而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很自由地去寻找各自喜欢探讨的艺术方向,也许才是真正的新工笔的贡献。
杨惠娟:古丝绸之路沿线的壁画临摹项目,当时是什么原因让工笔画院去启动了这样的一个项目,包括在实施的过程中,它又怎样贯穿了对工笔画的推动和建设。
张见:早在2016年,何家英老师还是我们在任的院长时,他带领我们从甘肃敦煌到新疆龟兹,一路沿线壁画的考察,历时一个半月,这也是迄今为止我们在外单次考察最长时间的一个活动。那次考察以后,工笔画院就制定了古丝绸之路沿线壁画临摹的宏伟愿望。我们意识到在中国有这么多璀璨的壁画的明珠,而作为我们一个国家级的研究机构来讲,我们应该把这些明珠串成我们自己设计的一条珍珠链。
那么针对这个项目,我们需要从理论到实践全方位的健全。我们从年轻画家里选拔出非常优秀的壁画家,还有非常优秀的材料学专家,以及对此有一定研究的理论家,进入这团队,这就保障了我们的人才资源不是单一的,而是来自于全国各地。经过8年的不懈努力,这一点我们基本上完成了。
在海外项目里有一件作品,就是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馆藏,山西的壁画,《药师经变图》,体量巨大,也特别精美,应该是属于元代壁画的顶尖作品之一,那么在海外,它的体量也是第一,精美程度也非常的好。
早在以前我个人几次出访美国时,就萌生了一个自己的愿望,什么时候我们能把这件作品留下来就好了。2024年的3月,中国艺术研究院专门派出了代表团,在美国基本上和馆方就达成了合作协议。2024年的5月,双方签署了协议,并且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把他们的高清数据图交给了中国艺术研究院,自此我们就开始了这样的一个,可以讲将是单件作品历时最长,耗费专家人力最多的这么一个项目。
我们每次到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去,都会和馆方何慕文先生、孙志新先生进行学术研讨,孙志新先生也已经回访过中国艺术研究院,并在这里和我们研讨。今天上午我们和芝加哥大学林伟正先生以及他的团队又做了进一步的合作意向研讨,都是关于山西广胜寺的。此外,山西文物局以及山西古建筑研究院,包括清华大学古建筑研究所,他们的专家领导其实都是在不定期地和我们进行各种各样的讨论。
我想它其实确实已经不仅仅是局限在壁画这么一个绘画的领域了,而是一个更为宽广的交叉学科的研究范畴,我想这个意义对我们来讲,不仅仅是画成了一件特别好的壁画临摹作品,更重要的是通过世界共同的合作努力,能够以这样的一个形式重新把这样宏大的壁画带回中国,同时通过这个项目,我们锻炼了一支更加精干更加优秀的壁画人才队伍,这对我们以后中国艺术研究院的壁画工作,乃至于全国壁画工作的经验推广都是具有一定意义的。
杨惠娟:每个画种都在极力拓展自己的边界,比如说像现在的人工智能技术等等,我们针对这些新趋势和新技术的发展,又如何守住自己最本质的东西,或者说去淬炼出自己最核心的、属于工笔画的经典价值。
张见《山桃红之一》
117×182cm
绢本2015年
张见:我觉得你问题的前半句,凡是用“守住”这两个字的,是永远守不住的。因为“守”这个东西,就和我儿子玩赛车一样,守一圈是可以的,但是你守个两三圈一定是守不住的。因为在和同级别对手竞争的时候,你怎么可能去守呢?进攻的一方永远是主动的。
那么这是同级别的对手,我如果我们讲到AI这个方面的话,我们觉得这已经不是同级别对手了,因为它的信息量一定比你更大。所以我特别认同你的第二句话,就是淬炼经典价值。
任何一件东西哪怕它是最平凡的东西,它有上千年的历史传承,它里面一定能淬炼出最经典的价值。何况中国画代表了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最顶端的一种传统文化,而工笔画的历史又是整个中国画里历史最悠久的。那么它里边的无论是人文价值、艺术价值、技术价值、材料价值等等,我想从任何一个地方生发,都可能找出我们不断创新的原动力。其实所有的经典,当年都是先锋艺术,它如果当年不是一个成功的先锋艺术,它就永远成不了经典。
我们需要自尊,但是千万不要自大。另外一个就是,工笔画这些年增长得很快,无论是从创作群体,受众群体,还有作品的数量来讲,确实是非常可观的一个发展。但是它不能有娘家心态。什么叫娘家心态?一个工笔艺术家他先前是画过工笔的,但是他做出了某些作品,我们马上就把它称作是工笔画的跨界延伸,它是跨界了,但是它真的跟工笔没有关系,你不能因为他出身工笔画家,他的作品就是工笔的跨界延伸,对吧?就像梵高的名作《邮差鲁林的肖像》,当然我们知道它是梵高的作品,当然它就是油画,但是他从赋色背后的图形,整个一看就是学浮世绘的。那是不是浮世绘?这时候应该欢呼,这是浮世绘的跨界延伸,对吧?那么好,中国画里,郎世宁他一个原来画西画的传教士到了中国以后,为了适应皇家的趣味,他改用纸绢本,用中国的绘画材料进行绘画,他的绘画很成功,那是不是西方油画又可以欢呼,这是西方油画的跨界延伸?
我觉得这种东西说多了以后,恰恰暴露了自卑的心态,艺术就是艺术。从材料上面讲,它一定是有边界的,超过了这个边界,其实我们可以换一个话题,换一个范围进行讨论,但是不要有娘家的心态,不要硬要把它拽着,认为它走出去的所有的成就都是你娘家的。这是需要避免的。
杨惠娟:已经不是一个范畴了。
张见:不是同一个范畴,你用同一个思路去讨论它,显得工笔画很无能,明白吗?当然这是我讲的往外延伸的问题。难道我们工笔画的内在不足以让我们迷恋吗?这么长的历史,这么大的容量,我们一定能在这个里面找到工笔画的出路,找到工笔画的创新点。挑战在于在这样的一个纷繁复杂的文化空间里面,如何找到我们有效的定位,不仅是对于历史文化传统,同时也是对于未来。
(来源:相惠)
艺术家简介
张见,1972年出生于上海。1995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中国画专业,获学士学位。1999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中国画专业,获硕士学位。2008年毕业于中国艺术研究院,获博士学位。曾任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国画系副主任,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院副院长。现任中国美协理事,中国艺术研究院工笔画院院长,中国工笔画学会副会长,国家一级美术师,硕士、博士研究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