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挺提到,这次展览涵盖了从北平艺专时期延续至今的教学实践,通过不同历史阶段对经典的学习情况,可以看到各个时期传承与趣味的迭变,以及潜在于教学相长中的竞争关系。这种现象类似绘画史和音乐史中的风格迭变,从“传移模写”展览中便能清晰地观察到这种风景。
此次展览中暗含诸多线索,其中同一作品被不同时期的作者临摹是一个有趣的看点。他以徐悲鸿馆藏的《朱云折槛图》为例,除原作外有姚有多、卢沉、徐华翎等人的临摹;《韩熙载夜宴图》也有不同时期多位先生的临摹,展现出各时代在临本选择上的差异。此外,他特别提到过去教学中有临摹圣贤肖像大头像的传统,而这一内容在今天教学中恰恰缺失。展览也涉及了不同专业之间的跨学科临摹实践。在当今学科分工日益细化的背景下,应当打破学科壁垒,以艺术家个人特殊的绘画经验与经典之间的对话,并产生出生动而实验性的表达。展览专设版块展示自北平艺专以来师徒相授的传统画稿与课徒稿,以体现如何通过有效学习和归纳,形成对传统母题和题材的有效表达。还有“临创转换”版块,关注在当代如何解读传统并转化。
展览的空间设计借鉴了园林的概念,营造出一种“可行、可居、可游”的游观状态。展览中设置了一座如意门,还展出了陈从周为环秀山庄所写的对联,以及根据敦煌色彩意象临摹的瑞兽图,由此提炼出朱砂、石青、粉绿等四个关键色彩,用于“遗产”板块的展墙色调。课徒稿与创变转化之间还特别设计了一处类似亭子、书斋的休憩空间,观众坐于其中既可面对过去的遗产与精研板块,也可面向临创转换的未来空间。
丘挺指出,展览还包含更前沿的探索领域,涉及笔墨风格、特种材料的研究以及影像、数字作品与立体书的创作,这些作品均以传统经典的母题与题材作为致敬与再生发的基础,这些探索建立在创作者自身的笔墨基础与品位修养。构成此次展览的经典的纯正性与启示性,以及语言探索的开放性。
郭怡孮(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教授)
郭怡孮提到,此次展览恰是总结传统、探索新路的重要契机。因时间所限,他主要谈及两个方面。
展览勾起了郭怡孮许多回忆。观展时目睹其父郭味蕖先生临摹的山水、人物及敦煌画作,令他联想起父辈从传统到国油版雕的完整艺术历程,以及编纂《宋元明清书画家年表》时的情怀。郭怡孮亦谈及跟随田世光、俞致贞先生研习临摹的经历,对于师长面对真迹反复揣摩、潜心体悟的场景记忆犹新。这些艺术经验至今仍具启示意义。老一辈教育者在教学中扮演了关键角色,其传递的不仅是技术要领,更包含对传统的敬畏与艺术真谛的领悟。郭先生还提到,他在上世纪80年代初作为中央美术学院代表出席全国第二次中国画教学研讨会,陆俨少先生倡导的“十张画”教学法令他印象深刻——“山水学生一定要画十张画过关”。会后他即刻与李可染先生探讨如何将研讨会经验融入教学实践。由此延伸至临摹教学方法论的讨论。郭怡孮认为,临摹不仅是技术模仿,更是通过古人经验提炼精华的系统课程。他强调精选临本、深化研习的重要性,并主张将美术史、学术史脉络与实践相贯通。“老师要把闪光点串成一条线”,让学生在临摹一幅画时能够由浅及深,最终感知到一个完整的中国画的世界。
何家英(中国美术家协会原副主席)
何家英谈到,直至今日围绕传统学习及其价值定位仍存在争议,此次“传移模写”展览为讨论提供新的契机。他回顾了民国时期曾有学者主张废除汉字、否定中国画,将国家落后归咎于文化落后,后来学界逐渐澄清了此类观点,且在人工智能时代更凸显出中国文化超越西方思维范式的独特精神价值。何家英指出,中国画不仅是一种语言表达方式,更寄托着人的精神和归宿,“守正创新”的关键在于挖掘其内在规律,突破形似层面达成对绘画语言的深层理解。
此次展览作品令他印象深刻,多位后来成为名家的作者在学生阶段的临摹实践中已展现出与古人心神相通的能力。他指出,这种对绘画语言的悟性至关重要,唯临摹实践及传统认知达到此境界,方能为艺术发展奠定根基。
最后,何家英回溯了天津美院的教学传统。杨德树先生承袭刘凌沧先生的艺术脉络,使教学延续了中国工笔画的正途。天津美院中国画专业在日常教学层面始终秉持严格标准,何家英强调,低质量临摹将失去研习意义,教学团队会要求学生精准把握临本细节,而这缘于调整线稿的过程本质是解构画面逻辑的过程,唯有透彻读解原作方能准确落笔,进而通过反复锤炼掌握线条的审美韵律。
尹吉男(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原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