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本设色2021年
第二个板块:善碑,有些悲欣交集之感,试图探讨雷子人笔下的信仰或救赎、笔墨禅意。
他的佛教文化题材作品并非单纯的宗教绘画,而是对“善”的个体思辨。他通过佛像、经变图等传统元素,探讨当代人的精神困境。雷子人与佛教的联系始于2008年到2009年的三个多月间受邀赴台,在台湾佛光山进行艺术研究及佛法参修期间,为众多法师及功德主取像描影的经历。期间雷子人拜见了星云大师、心定大和尚等众多法师,并为他们写生造像。
雷子人描绘这段经历“起初是有心看山门,后来有幸画山门,再后来便出了山门,并记下星云大师开示所说‘因缘’二字,深信不解。期间,我在高雄和台北为期三个月的‘新古意’个展,因为来了很多我不认识的观众,其中不少彼此成了朋友,法师说是因缘果报,虽不解,亦不疑。感觉到自己的心曾游离过身外,又回来了,不仅仅是那‘以为的有趣’”
在展厅中,中央的装置模仿石窟佛龛,容纳了数十尊小幅绘画作品,一侧墙面则呈现了18幅水墨版《罗汉样》,这些罗汉样一别往日的庄严肃穆,神态夸张,除造型服饰外,便与渼陂村村民的面孔一般无二。将高高在上的宗教形象拉近了百姓的日常琐碎之中。这次由于空间所限,未能将《渼陂写真》与这组《罗汉样》并峙展出,稍显遗憾。这一宗教内容世俗化的创作主题也体现在另一侧的《何处惹尘埃》中,作品将宋代白描作品《番王礼佛图》进行重新构图设色。佛祖释迦牟尼与番王的会见却与世俗化的洗头按摩的场面拼接在一起。而巨幅作品《无名相》则融入雷子人自身对于宗教的思考,作品描绘了一尊破损的佛头,透过头顶的巨大裂缝可以看到内在的三千大千世界。
板块的末尾处是综合材料与瓷板的两幅《光明顶》,画面主体是一座座巍峨的山峰,但又突兀的插入了无数包裹着男女、其中不乏裸男裸女的气球,将欲望与宗教修行的元素并置,作为善碑与真碑相连接的部分,佛教的修行生活与当代人的生活现实交织融合在一起。此次佛教之旅使雷子人后续的创作中带有了宗教意味的思辨性,使艺术家能够用跳脱世俗的眼光重新回看现实生活。
渼陂
第三个板块:真碑,自然在呼应着我们面对的真实世界、现实生活,聚焦于雷子人创作中的社会批判、人性观察与纪实性。
“真碑”体现了艺术家不回避问题的视点,以及创作对现实问题的直接介入,他以农民工、城市边缘群体为题材,用冷峻笔触揭示社会矛盾。
一侧的《云境》展现了具有十足想象力的壮阔画面,画面中心一男一女骑着摩托车似乎要冲出云霄、冲出画面,云层之中一个个故事接连上演,犹如石窟壁画,只不过大部分宗教元素变成了渼陂的村民、各类动物,构图也加入了更具冲击力的透视线。
同样,《一河两岸》中也采用了西方绘画的语言,作品以画中画的形式,在画面中并置了两幅历史名画:《张雨题倪瓒像》与倪瓒的《虞山林壑图》。然而,后景处的《张雨题倪瓒像》中的事物却被重新提取、转换,展现出艺术家对于美术传统的重新思考。其中对历史名画的解构也体现在一侧的《米氏云山》中,一男一女对卧在被拆解的米芾的山水作品中,默默哭泣。一次访谈中,雷子人提到“以古美术术语命名的《一河两岸》或《米氏云山》等,本质上是对传统的意淫——我试图提醒自己:风景无处不在,想听,却未必能,听到隔岸的声音。”
展厅中央设置了一处独立空间,作品《移动的桃花源》被放置在正面,桃花源所描绘的“理想”与“现实”源于雷子人曾在景德镇的工作室所见。世界被“大洪水”所淹没,远山被工厂、烟囱所破坏,所有的琐碎所构成的戏剧性场景似乎在暗示着这一乌托邦理想的难以实现。而《妙果》则环绕在空间背侧,作品挪用了《最后的晚餐》的图式,众门徒被世俗化的人物形象所代替,这些转换所带来的异样感,给予了一条揭示与窥探现实生活中复杂关系的通道。
而内侧分割出的空间则放置了作品《寒春》,这一展陈方式特意强化了作品的透视感,使观众似乎在直面这一场景,画中的建筑借用了古代石窟佛龛造型,又极似“碑”的意象。画面上的结构与“善碑”的装置遥相辉映。这幅画创作于2023年,现实、记忆和经历被转化为这些富有隐喻的画面。可惜本次展览无法安排其与创作于2020年的该画同名水墨版作品对照阅读。
对侧作品《莲说》的画面则被笼罩在繁复的织网与金色的背景之中,隐秘暧昧的画面氛围为观者提供了丰富的阐释可能。观者必须透过这些网络的缝隙才能看到画面的真实,并且需要依赖自己的经验建构有效的逻辑关系。
这部分作品体现出雷子人对于社会、人性的深入体察,现实生活中的真实被一种极具想象力的方式转换、揭示、再现,如“碑”般铭刻真相,挑战观者的道德感知。
展览从美碑对渼陂村生活的考现,探寻人文空间与家族记忆;到善碑的精神刻度、佛教叙事的图像实验,呈现罗汉图的两界精神;再到真碑对现实的凝视,关注现代语境下的游弋,探讨人物符号的虚实辩证。这三重维度层层递进抑或倒退,如前所述通过倒置传统意义上的“真、善、美”结构,展现了“雷子人式考现”的成果。依照这一主题线索,展览在空间设计上呼应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的独特结构,构建环形观展路线,采用镂空结构和镜面材质。观众在其中穿行、阅读、触碰,将历史与当下并置,雷子人重新激活的传统图式与当代欲望的错配,如同碑文里文字的剥落与新刻叠印。真正的碑铭,不在石质的永恒,而在无数个“现时在场”的生命印记中。最后是人的问题,就像我在渼陂借着门缝看到一位老人在家中仰躺着对天喘息,空气进入肺腔是多么珍贵,不要仅看到他的无助,渼陂伴着他的幸福,幸福在于还能待在自己家里生·活。生·活让雷子人的笔不是画笔,是地质锤,每一次落笔都在敲打时代的岩芯。这是雷子人的幸福与美善真。
(文/吴洪亮,北京画院院长,中国美协理事、中国美协策展委员会副主任兼秘书长、北京美协副主席,2025年5月29日于北京望京,来源: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
部分作品欣赏
何处惹尘埃(局部)219.8cm×360cm 综合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