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理念自古已有,并贯穿于中西方的绘画创作传统。巴比松画派的艺术家进入枫丹白露森林,在自然呼吸中捕捉光影;印象派画家则在塞纳河畔追逐瞬息万变的光色。而在中国绘画传统中,不论是南宋院体画的写生笔记,还是明清文人画家的山水游记,都彰显了艺术家对身临其境的执着。可以看到,孙洪利的写生实践既承续了这一跨文化的历史脉络,又在教学语境中赋予其新的意义。
“在场”的价值不仅在于身处自然,更在于如何感知自然。因此,孙洪利将“直观”确立为指导其写生实践的核心。胡塞尔在现象学中提出“回到事物本身”,通过直观经验把握事物的原初呈现,而不是依赖既有观念或先入为主的范式。孙洪利主张在创作中依靠直观观察进行表达,反对依赖程式化符号或固化风格。他强调,写生应当是眼睛与心灵对对象的即时回应,而非对现成风格的模仿或套用。他要求以开放的姿态面对自然的复杂性,将观察所得的形、光、色直接转化为绘画语言。通过直观感受和直接的表现,捕捉整体,而不是拘泥于细节或固化模式。
这与中国古代绘画强调的“外师造化”理念也形成了不约而同的默契。山水画家常常通过亲历山川之美,将自然万象化为心灵体验,最终在笔墨中生成气韵生动的图像世界。孙洪利在教学与创作中,反复强调走出画室、深入自然的必要性。这种“在场”的实践,不仅保证了作品的现场性与真切感,更成为当代艺术家重建人与自然关系的重要途径。在当下生态危机与数字图像泛滥的背景下,这一理念显得尤为重要。
在西方艺术史中,印象派画家以直观方式表现光的流动;康定斯基在抽象绘画中追求直观的内在必然性;而克莱夫·贝尔在形式主义理论中提出“审美情感”,强调艺术应通过形式直接激发感受,而非依赖表面的叙事反映。孙洪利的“直观”理念呼应了这些理论,但其独特之处在于:画面强调的并非风格化的形式构建,而是基于自然经验的真实回应,是一种通过直觉性感受达成的去风格化表现。
“直观”是孙洪利写生创作理论的核心环节。胡塞尔的“回到事物本身”强调去除先入为主的观念,以直观经验把握对象的原初状态。美国哲学家杜威在《艺术即经验》中也认为,艺术的价值根源在于经验的完整性,而非外在的技艺形式。孙洪利主张写生应当依赖眼睛与心灵的即时回应,而不是模仿既定风格或程式化符号。这一理念既同西方自印象派以来的外光写生传统相契合,又尝试将这种直观体验与中国传统的写意精神相结合。因为中国文人画中的写意也并非是任意的挥洒,而是通过心与物的直接感应来表达瞬间的真实与精神的生动。在孙洪利的写生作品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对这种即时性的把控,同时能够巧妙避免过度符号化的倾向,从而形成一种更具开放性的创作方法。
对于油画教学而言,这种直观训练具有重要意义。他要求学生在写生创作中不能仅仅停留在再现,而是必须注重感知力的培养与思维力的激活。从而要求艺术家的成长过程必须深入自然观察以获得真实感受,而最终的表达又必须经过心灵的转化,才能成为个体独特的经验。孙洪利的教学理念正是强调这种从自然到心源的生成路径,使学生在“去风格化”的训练中逐步形成独立的艺术感知与思维方式。
“生成”是艺术创作行为的内在特征。首先,生成意味着作品在展开过程中不断形成新的视觉秩序。线条、色彩与肌理在叠加与修正中持续变化,构成一个动态的生成场域。德勒兹提出的“生成”概念为这一过程提供了哲学支撑:艺术创作并非固定的模仿,而是持续的差异化行动;其次,生成体现为经验向图像语言的转化。艺术家在反复写生中,逐渐超脱于对自然的复制,通过生成过程找到更贴近自我感受的表达方式,这种转化最终沉淀为个体独特的艺术语言;再次,生成还意味着从“去风格化”到个人风格的生长。孙洪利在教学中倡导去除固化模式,并将这一理念运用于创作实践。这种自由的生成反而使作品更自然地显现出个体风格;此外,生成亦与时间性密切相关。绘画中的修改、覆盖与残留笔触,承载着经验的累积与过程的痕迹,使作品始终保有一种未完成的开放性。这种开放的结构与不确定性,促使观众在观看过程中生成新的意义。因此,“生成”不仅是艺术家与自然的关系,更是艺术家、作品和观众之间的动态互动。在写生的终极价值中,最为关键的是经验的生成。也就是说,写生并非对物象的机械复制,而是一个不断建构经验、生成语言的过程。孙洪利在教学与创作中提出的去风格化理念,为生成提供了方法论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