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曹俊蓝”这种矿物颜料的主要成分是什么?
曹俊:以阿富汗的青金石为主,也是比较名贵的一种青金石,我在里边又加入了很多云母的元素,因为我学理工科学矿业,我想让颜色提高明度。不是说用别的颜色来调,而是几种矿物颜料,不同质地不同目数的放在一块,一下子就能感觉到,随着光线改变,它有什么变化,材料的进步一定是重要的。
南都:你的画面上洒的像光线一样细腻又明亮的金粉是什么材料做的?
曹俊:那是金云母。
南都:自制颜料呈现出来的色泽和质感确实很特别,据我所知在中国很少有艺术家会研究这个。
曹俊:你知道,我们美术教育里头,国油版雕分得很细,然后国画里头又分了花鸟山水人物。结果画花鸟的不了解山水,画山水的画不了人物。当年林风眠先生就说了,其实不应该这么分,直接设立绘画专业就好了。
这么多年来,无论山水人物花鸟我都去画。我想,一个画家你会画这个不会画那个好奇怪,光会画个竹兰梅菊你能称为画家吗?你看见个人都不会画,你看个山都表达不了。中国画讲究逸品神品妙品能品,我们把画得很好的那种画称为“能品”,把它放到最低,其实并不矛盾,因为只有技术非常到位了,你才能够更为精准地传达精神价值。
但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所谓的文人精神特别受到重视?因为掌握发言权的是这些文人。他自己不画,但是他可以断你生死,士大夫哪里有空去画画,去研究这个东西?
画家本身想要争气的话,不仅技术材料要过关,自己还要有足够的修养。这也是我这次拿出诗词和书法的原因。我把这些全部放开,靠书法都有饭吃,只靠水墨也有饭吃,任何一项,靠工笔也行,靠泼彩也行,靠油画也行,国画也行。这个实际上是给自己增加了负荷,我总说我是负重前行,但是如履薄冰。
《流金旋舞》布面油画、综合材料108×78cm
南都:为什么是负重前行?
曹俊:因为承载的责任太重大。你必须每天都在掰手腕,当你和西方的艺术家、西方的学者在一块的时候,你不知道也罢了,你知道了他们对你文化有这么多误解甚至于轻视,你能够不管吗?你肯定要尽可能地让他们来尊重你的文化。
为什么又如履薄冰?因为他们给了我这个地位。比如说我参加“世界哲学大会”,我上台去和他们进行对话,所有的教授都有稿子,唯独我不需要稿子。你可以看央视做的我的节目,我从来不看稿。道可坐而论之,意必起而行之,说完了拿笔就写,提笔就画。所以他们才要研究我。
南都:做到这一点学养要深厚才行。
曹俊:你必须是一个高级的学者。到现在不认为我是以绘画为职业,因为我只是热爱,只不过恰巧这个成了我生活的一个依靠,让我应有尽有,仅此而已。
但当我什么都拥有,什么都不缺了以后,我就很快乐了吗?其实有很多的痛苦。为什么痛苦?每天都在想更迭,都在想更新自己,我不能重复自己。我为什么要连续这么多年办展览,第一年叫《回归》,第二年叫《融合》,第三年叫《务本》,今年是《持正》,明年我的展览的名字叫《开物》。这实际上是一直沿着中华文化的主线在往前走,也是对我自己创作和生活的一个要求,是交给社会检验的一份答卷。
我不画画我可以过得非常好,我成天在游轮上就好了,可以悠哉悠哉地坐世界上最好的游轮带着家人去度假。在美国我也有私人游艇,我什么都有。但是两年多没有下水,因为我没有时间。我每天在工作室画画,从早上5点画到晚上10点,我缺吗?我不缺。我缺吗?我很缺。因为我想把脑子里边的东西表述出来,这是我所需要的。我不需要别的东西,别的东西不能够让我的心灵获得安慰。
当然有一天假如我没有灵感了,我会把笔扔掉。没有灵感,我绝对不会说那些不疼不痒的话,我绝对不会把绘画作为一种机械的生产,去谋取什么。
《莲池碧水映晴光》设色金笺68×84cm×2
出新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
南都:西方有一些画家,尤其是抽象表现主义波洛克他们那一代人,到后期会在精神上遭遇很大的困境,像罗斯科也是非常抑郁,开展之前还要独自在画室哭一场。
曹俊:你讲的这些他们相当于我的邻居,杰克逊·波洛克这些人都是在长岛,我也在长岛。罗斯科到最后得了抑郁症,画那种黑色虚无,他自杀掉的。杰克逊·波洛克相当于也是自杀掉的,他醉驾。他是1955年逝世的,才44岁。
为什么?因为他们的文化当中有一种迭代,只有把前面的完全否定掉,才能形成新的自我的东西。为什么我们的文化几千年没有断代?为什么我们的画家活得很长?因为我们的绘画其实是一种修为,是一种内在的修养。
我们不是在革掉昨天的命,我们是在传统基础之上出新。在整个历史长河的脉络中,你当一个传统的尊重者和理解者,在这个基础之上去出新。这个观点我在耶鲁讲过,出新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首先你要知道传统脉络是怎么回事儿,如果只是为了创新的话,搞得越奇怪越好,但是奇怪的东西可能昙花一现。杰克逊·波洛克为什么到最后很痛苦,他不画他又醉酒呢?他画了1000多张画以后,不知道明天该怎么画了。罗斯科画色域,画到最后也没法弄了,疯掉了。但德库宁为什么画出来了?因为德库宁还是把这些新的观念,新的动作、行为和绘画本身进行融合。德库宁和他们最大的不同是,他对中国文化特别感兴趣,他学了中国绘画的一些内容。
他曾经对媒体说过一句话:“我的绘画能够形成今天的模样,受到了中国艺术的影响。”恰恰就是因为德库宁说的这句话,美国现在正在筹备一个德库宁曹俊对照展。这个展览由美国的一个著名的美术策展人策划的。因为德库宁说他受了中国艺术的影响,他们就找,在美国、欧洲,最活跃的拿着中国毛笔进入他们主流的艺术家,英文媒体里一查就是我,然后他们就来做我的课题。去年《务本》展的时候,这个策展人来过荣宝斋。他们的展览筹备进度非常慢,有几年的时间。但是不着急,因为我知道德库宁是美国的NO.1。就在去年还是前年,他一张作品《交换》已经拍到了5亿多美元,相当于35亿元人民币。比达·芬奇的《救世主》价格还高。当然杰克逊·波洛克也在世界拍卖价格前十位的艺术家里。
这个展览一出现将是一个轰动的事儿。我也跟他们说了,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希望这个展览能够去中国展,因为德库宁还没来过中国。
《莫道此中颜色少》纸本水墨144×90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