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选取某种孤异的形态作为当代水墨的标志的话,那么,蔡广斌的影像水墨也许是最为适宜的。这样说,可能会招致许多争议与批评,但我的理由是,蔡广斌不仅以“水墨+影像”的叠加态完成了当代水墨的一次变革,重构了当代水墨的新形态,并由此同时拯救了“水墨”与“图像(影像)”,而且在水墨与影像的互构中生成了具有反思与哲理价值的“可视的意识形态”[1],从而以“图像寓言”的方式把自己与这个时代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在这一历程中,蔡广斌以其敏感的心灵、深刻的洞察力、多样性的才华与不可遏止的创新性欲望,激发学术界乃至公众的广泛关注。
《热点·2010A》
水墨、影像
120×246cm×2
2010
然而,从作品的性质上讲,蔡广斌几乎是无可置疑的反叛者,而且是双重的——既是当代社会的反叛者,又是中国当代艺术的反叛者。读蔡广斌的作品,犹如读一首漫长的伤感诗,而组成这首诗的节律则是艺术家随手偶拍的影像:孤寂的都市角落,不可名状的肢体、莫名的微笑、沉默的人、柔弱的背影、不断生长的景观,如此等等。在水墨晕染的无边的晦暝中,它们总是若隐若现,闪烁不定,仿佛喻示着生活的隐秘,又似乎完全失语。其低沉、哀怨的悲剧性情绪与喧嚣的时代是如此格格不入。可以说,蔡广斌的作品来自现实,又以寓言的方式疏离、拒绝了现实。不仅如此,当中国当代艺术越来越喜欢以喜剧的方式出场,在技术至上、形式主义的胜利中相庆贺,并以娱乐性讨好时代,以至于这个时代每个角落都洋溢着嬉戏声时,蔡广斌作品的沉重与忧郁是如此不合时宜。因而,稍具讽刺意味的是,蔡广斌虽置身于当代艺术领域,其性格、心灵、气质却与这个领域毫不相干。
《他拍-肤》
水墨宣纸、影像
180×220cm
2013
不知为何,无论从个性的忧郁上看,还是从作品所弥散出的晦暝中体会,我都似有似无地感觉到,蔡广斌与19世纪欧洲的知识分子有许多相似之处。他们都迷恋时代、景观、人性的变化,又不约而同地以狐疑、批判的眼光感知周遭的一切;他们如此地困惑且钟情于现代性的“偶然”“短暂”“瞬时”,却又无一例外地试图以寓言的方式为当代人建造一座纪念碑;他们尖刻地质疑新生事物,却又不得不以这些事物作为创新的依据与资源。倘若我们将蔡广斌的作品梳理出一条线索,便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一点。从早期的《异》《融》到新世纪初的《窗·堆积》《潮·重复与陌生》,从2013年开始的“自拍”“他拍”系列,到2016年左右的“长海医院”“中环高架”系列,从2020年的“权利与妥协”“突变”系列到2022年的“发生”系列,蔡广斌与时代的关系有点像卡夫卡:无论什么人,只要你在活着的时候应付不了生活,就应该用一只手挡开点笼罩着你的命运的绝望……但同时,你可以用另一只手草草记下你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因为你和别人看到的不同,而且更多……与此同时,蔡广斌与波德莱尔、卡夫卡一样,都喜欢以“寓言”的方式构建自己的话语体系,试图在寓言的意义上呈现对时代的理解与体验的内在图景。如果非要以比喻的方式来形容他们的关系的话,那么,似可用量子纠缠理论来加以描述:当一颗量子在19世纪的星空中闪耀时,另一颗量子亦在21世纪的夜空中做出了同样的运动姿态。
《自拍_Iphone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