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宣纸
240×105cm
2014
古老的水墨与现代影像在蔡广斌的创作中不期而遇,以和解互融的姿态达到了高度契合,由此开创出当代水墨创作的新方法论与新形态。智能手机所拍摄的影像“真实”,在手感化水墨的涂绘或与水墨并置后,被来自水墨的灵韵及晦暝所导引,渐次跃升至主体意识的高度,在那里获得超现实品质;而水墨亦在对图像的侵入中,以恍惚迷离,灵珑活络与“真实”的互生而构成亦真亦幻的新场域。在这一过程中,蔡广斌以“弃笔”的方式将传统笔墨限制在最低程度,取传统笔墨之意而弃其形,以板刷、喷壶的涂绘所带来的无笔痕晕染,为水墨与影像互构的新场域塑造了全新的质感。在这里,蔡广斌完整地实现了他的战略意图:水墨与影像的并置、互补过程,就是主体心理现实建构的过程,就是关于人的存在问题的反思过程。最终,作品在个人意识形态层面上,建立了这个时代精神生活的寓言,并同时宣告了一种新型水墨美学范式的诞生。
需要注意的是,蔡广斌影像水墨中的黑灰色除了其固有意义外,还被他以独有的感知赋予了强烈的心理属性。他回忆在崇明岛的考察中,“漆黑的马路在白日的孤立中沉落于绿色的岛上,当黄昏时刻或深夜之时则完全陷入那大片的情景中,犹如人的内心深不可测。其实,很多时候,当我审视水墨材料时,头脑中出现的都是墨色情节,这种情节被模糊之后便是黑与灰的世界。这些意识的留存在我之后的作品中凸显出来。”这段话让我们理解了,蔡广斌对黑灰色的偏爱,不是来自视觉的需求,而是来自内心的召唤。黑灰色之所以贯彻于他创作的全过程,正是基于其内在的心理属性。
《自拍·iphone·NO,A13》
水墨宣纸
240×125cm
2014
主体、智能手机镜头与社会性典型场景三者之间构成的“此刻”,成为蔡广斌影像水墨的核心词,它复杂、含混而多义:既指蔡广斌对社会场景、个体存在现实的瞬间感知与片断感受,也包括由此而来的忧患意识与内心焦虑,即“私密化的个人内心深处的思考”;尤为重要的是,它指向了当代社会生活与个体存在的密码——拥有了“此刻”,便拥有了存在。对精神迷失的社会与个体而言,“此刻”似乎成了唯一的宗教。显而易见,在蔡广斌的影像水墨作品中,“此刻”如同它在现实中那样,是一个即时性概念,既无过去,也无未来。没有任何长度,它的存在正因为它“即将不在”。然而,它却是蔡广斌影像水墨的起点,也由此决定了主体创作行为的双重性质:以哲学家的方式释读“此刻”存在的性质;以艺术家的方式探寻影像水墨对“此刻”的呈现方式。在这里,稍具悖论意味的是,对“此刻”的钟爱,让蔡广斌力图以水墨影像、宣纸的物性特质赋予“此刻”以永恒性,其意图是,从这里,“此刻”将延展为未来。
2013年底,蔡广斌开始以iPhone手机的智能镜头来定位他与当代人及景观社会的关系,以“他拍”“自拍”系列作品,开启了探索并呈现当代人私密化心理及社会典型心理的创作维度。如果说“他拍”着力表现社会典型心理投射下的人的存在状态的话,那么,“自拍”则更近于每个个体生命的精神自传,两者在隐喻层面上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心理逻辑关系。在《他拍-旧去·60A》上,我们看到了什么?是蔡广斌不厌其烦地以“他拍”方式对当代人精神状态的“真实”记录,还是他以水墨影像方式对社会精神景观的心理化复制?《他拍-2017-7-10》中水墨与影像并置的女性背影前,似乎有一种窥测性欲望如影随形,究其根本,不过是包括你我在内的每个观者的欲望罢了。《自拍·iPhone·No.13》因其展出、发表次数过多,几乎成为蔡广斌影像水墨的标志性作品。这是一个活在“此刻”的女孩,然而,她无表情的表情意味着,她的“此刻”已被抽取为具有集体属性的概念,其内心亦在幻化中进入荒芜。
《他拍-2017.7.10》
水墨影像
140×100cm×2
2018
在蔡广斌的个体精神生活中,有一点是极为重要的,那就是对当代人个体精神状况的反思与呈现总是与国内外时局的变化以及由此产生的宏大叙事及时代思潮息息相关。毋宁说,前者就是后者的精神折射。在我看来,这正是蔡广斌影像水墨创作之所以出现大量社会性题材的原因。前面说过,从最初的社会体验中,蔡广斌唯一所获,便是心理上的“震惊”,及至2016年,这种震惊有增无减,而震惊所导致的焦虑则成为他社会性题材创作的心理动力。在v>这类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逻辑:现实感知的材料通过寓言图像的构造而直接到达了观念的高度,也就是说,来自现场的真实,已在作品的隐喻中转换为某种价值判断。《长海医院-2016-1-16》是由10幅影像与10幅水墨并置而成的长卷式叙事作品,它是医院的日常景象,也是生与死的徘徊之地;当历史的余晖照在《2016-2-22-中环高架》上时,所有的存在之物瞬间皆化作沉默之物。“突变”“发生”系列,是蔡广斌抗疫三年来的作品,读这批作品,让我意识到,它们有一种天然的可贵之处:在生命与死亡、个体生存与民族命运、国家与个人、英雄主义与怯懦等多重命题中,蔡广斌选择性地建立了关于生命、爱的叙事——它是剔除了一切意识形态杂质的纯正而透明的叙事,也是身处危机中的人类的最后叙事。
《自拍·iphone·NO,201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