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陶瓷工艺的熟稔,以及自身的艺术基本功,足以让方力钧意识到,“传统陶瓷标准的基本思路”,是“掩盖它的瑕疵而去呈现它的完美”,而追求完美的艺术表达方式也对艺术家构成了极大的约束。毕竟,我们“本来是为了享受这个世界的自由”,而“放掉那些所谓的格式化的、对美的定律,获得的是比所谓的精美更自由的天地,更符合一个艺术家存在的要求和需求。”
于是,在方力钧的作品中,原本属于陶瓷的光滑表面和完美无缺的形状不见了。如果说传统瓷器是“一瞬间的完美”的永恒凝固,那么在方力钧的作品中,凝固的不是瞬间的完美,而是坍塌的过程。它们有的像坍塌的城堡,有的是单色的积压,却可以看出各种力量在纠结、拉动,构成了“过程的凝固”。
这些迷人又脆弱的瓷片,一方面如湖北美术馆馆长冀少峰指出的,是对都市未来人类的生存状况的预演;另一方面,也如艺术家本人所说的,见证了“作品本身的程序就是从无到有”:
“对观众来讲,它从窑里出来的时候,是最理想、最完美的状态。它在最好的状态被看到,但是你只能看着它慢慢地毁灭,慢慢地完蛋。就像人的生命一样,是向死而生。这是跟我的平面作品最大的不同,平面的作品可以收藏,甚至还可以增值,赚一点钱,但是陶瓷是一个体验的作品,而不是一个收藏的作品。无论你赚多少钱,无论怎样去收藏,你的生命是一个毁灭的过程。”
02
水墨:打破常规,“从心所欲”
在阿什莫林博物馆的“面孔与陶瓷”个展上,用釉彩绘制而成的瓷板画是方力钧对陶瓷介质的另一种尝试。这些作品很容易让人想到方力钧大量绘制过的水墨肖像。同为“面孔”,在策展人马熙乐看来,在方力钧的瓷板画与水墨画中,能找到同样的“高度实验性和创新性”。
1995年左右,方力钧开始用水墨的方式创作小稿。从2010年开始,水墨成为方力钧创作人物画的一种形式。这些尝试有时被外界定义为“当代水墨”。但方力钧不这么看。“我不知道什么叫‘当代水墨’。我只是平常用水墨画些小稿、草图,有时候是打发时间,有时候是为了记录记忆。”
方力钧,2018,纸本水墨
方力钧选择水墨的原因并不复杂。他经常奔走于各地,水墨媒材易于携带,也便于他用空闲时间作画;此外,这也是他期待与朋友进行交流的一种方式。方力钧常常会在聚会期间拍下一些朋友的大特写照片,这些照片就成为日后的水墨肖像的基本素材。
这些浮现在方力钧水墨肖像中的面孔,有很多都是与方力钧同时代的艺术家,作为艺术界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构建了中国现当代艺术的面貌。方力钧的水墨肖像,是这些艺术力量的一次“重聚”,也是艺术家对这些力量的一种整合。
方力钧,2019,纸本水墨,《栗老师像》
除了自己的“朋友圈”,方力钧还将一些画家、收藏家、批评家和机构负责人画在了一起。这也让这些水墨肖像包含了特定的历史信息,从而构成了研究中国当代艺术史的重要文献。
这些水墨也与传统的写生肖像类作品有着明显的不同。随意放松的画面构图,就像是在速写本上作画;略带变形的人物造型,有着漫画般的夸张;更为另类的则是表现手法,如美术批评家鲁虹指出的,“既不是在传统写意画的艺术框架内寻求变化,也不是在徐悲鸿所创立的艺术范式中寻求创造”。
类似于对传统陶瓷技艺的掌握与“反叛”,方力钧对水墨,同样是既有过系统的学习,也有意规避传统水墨的表现规范,进而去自创一套新的艺术手法。
方力钧,2021-2023,水墨作品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