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为了进一步说明艺术家参与石窟寺艺术研究之后,在方法论上带来了哪些变化和进展,这里将以2023年7月25日至27日在河北邯郸响堂山石窟艺术研究院由学术院长赵立春策划,孙振华、冀少峰、鲁虹担任学术主持的“再造像——当代文化视阈中的石窟艺术”研讨会作为样本,从艺术家的发言中,来观察他们的研究方法。
为什么选用这个研讨会作为样本呢?
因为这次会议是文博系统研究人员、石窟寺考古学系统的研究人员、美术史领域石窟寺研究专家和研究石窟寺的艺术家之间的一次空前聚会,以上四方面的人员终于第一次在一个共同的平台上来讨论石窟寺艺术的问题,这是一次历史性的会师。在以往的石窟寺艺术研究中,石窟寺考古、文博系统、艺术史领域的专家一直是主要的研究力量,他们的研究方法论也相对稳定、成熟。近些年来,大量的艺术家介入到石窟寺艺术的研究,也发表了相当的研究成果,那么,艺术家们的研究在方法论上,为石窟寺研究带来了什么启示呢?这是我们所特意关注的。
在研讨会发言中,中央美院的雕塑系六工的杨靖没有正面谈自己的看法,而是介绍了三位同学在考察石窟寺之后所撰写的论文,通过这几篇论文,集中反映了六工在教学和研究中的方法论特色。
蒲哲嘉同学的论文,在方法上表现出一种反学院、反架上的态度,他强调现场观看,通过艺术家用自己的眼光和古人产生神交,从而体会古代雕塑工匠的内心世界和他们所持有的观念。这种古今的神交也许不需要很多地查阅资料、而是强调现场的感受,用心去体会。
房颖同学的论文,认为粉本为中国古代雕塑创造者提供了样式参考,制约了创作者对空间位置的考虑。从方法论的角度看,房颖的论文是建立在假定基础上的,作者假设了一个确定的粉本。然而,从科学考古学的立场看,如果无法拿出具体的粉本材料,是无法进行后续推论的。房颖的价值在于,作为实践者,通过假定来讨论古代工匠的工作方式,讨论从粉本到立体空间的转化过程,实际上对还原古代工匠的创作情形,具体不可替代的意义。
陈家宏同学的论文,以北齐、隋代的造像纹饰作为研究对象,得出无论是宏观还是微观,纹饰始终都处在松紧繁简的轮回变化当中。这种“松紧松,简繁简”的演变历程,是优秀艺术创作的必由之路。从方法论上,也可以向陈家宏提问,即,这个结论的采样量有多少?从作者所看到的部分作品,能否推论出佛教像从北齐到隋代的纹饰都共同具备这一普遍特点?如果是的,那么不同地域的艺术家们又是通过何种方式取得这种风格一致性的?还有,北齐、隋代纹饰的“松紧松,简繁简”,是否可以作为优秀艺术作品普遍规律?一方面,陈家宏的论文需要回答以上问题,但是,我们同时也在他的论文中,发现了在方法论上的与众不同之处。例如,他认为,研究、创作的第一个步骤是:“把握作品整体气息”,这恰好体现了六工方法论的精髓,同时也是考古学、文博系统的专家可能会忽略的东西。
通过杨靖的介绍,我们可以发现,中央美院雕塑系六工的方法论在理论上有很大的延展空间。他们通过对学生眼睛的训练入手,培养学生对造像的感悟能力,以此为基础展开对佛像的研究,这种方法可以看作是一种人类学的本体论方法。它所引申出来的哲学问题是,我们是借助于某种工具来把握对象,还是通过人的眼睛直接把握对象?这是工具论和人本论的区别。为什么古代民间工艺会产生很多巧夺天工的东西?例如微雕艺人,他们对人的感觉的训练和开发达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可见有很多东西可能不是理性训练能够奏效的,而是人的感觉的解放和升华。很多时候,人的感觉是逻辑、机器所不能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