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怀宾:如果让我简单地对黄骏这次展览进行概括的话,我觉得就是“大气象”。“大气象”不只是这个展厅里的这些大制作,也同样体现在另一个展厅的小幅人体画作中。我觉得他的作品似山似水、似人似象,尤其是后面这个“象”,他对此有很大的建设性。这个建设性体现在,他的观念思路与形式语言在表现上的锤炼与独到的视角。黄骏基本上经历了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教学的整个发展脉络。就“墨”这一媒介的运用来说,尤其是黄骏使用的“宿墨”,在美院的脉络当中,有黄宾虹、有吴山明,但是黄骏以截然不同的一种方式融入了“墨”的领域,如皮老师所讲他把单一“墨”的媒介尺度拉得很大,这是体现他“大气象”的极其重要的一个方面。另外,前面我们也说到“三让”中最后一个“让”是让观者去想象,这里就有可辨识的和不可辨识的“象”。黄骏把抽象与具象的关系,把人和山水的关系,甚至把光带入“象”的世界,尤其体现在《秘境No.1》这张大画。他把光和影调也带入我们的视域,这种影调,又不是很勉强的或者带有制造性的,而完全是随机的生发,既能够符合中国画美学,又能对应生发创造的根脉性元素,这方面他把握得极其到位。
皮道坚:管老师讲到“大气象”。这个“大”,我补充一下,孟子对“大”的阐释就叫做“充实而有光辉,谓之大”。我觉得这是对黄骏老师的艺术很准确的把握。另外刚刚我和雷子人老师聊天也谈到一点,很多人是用水墨画素描,黄骏是用素描来画水墨,展现出来的是水墨画。他用素描加强了水墨媒介的力量,他的充实与光辉,这是中体西用,不是西体中用,这一点非常明确。
裔萼 中国美术馆研究部主任
裔萼:多年来我一直比较关注中国人物画的发展。对于黄骏老师,我以一个美术史研究者的惯性思维,将他纳入到浙派人物画的体系当中进行考察,我认为他是第三代浙派人物画家的杰出代表。今天,第三代浙派人物画家面临的课题是水墨的当代转型和国际化表达,就是如何让最具有中国文化特质的水墨语言具有国际化表达的可能性。他们需要解决笔墨和国际的关系,以黄骏老师为代表的这批艺术家也在其中找到了一个良好的平衡点。这个平衡点是既接续传统文脉,又突破传统藩篱,并且在全球化语境中寻找共情共通的艺术语言。黄骏老师在风格上一反江南水墨清雅秀逸之风,他追求苍劲浑厚、阳刚健拔、粗犷豪纵之气,营构博大恢宏的艺术之境。在语言上,他弱化传统文人写意的书写性,以丰富的墨法强化水墨的力量感。同时,更为可贵的是,他的作品具有当代水墨的精神内核,即现实关怀、忧患意识和批判精神,这也是中国水墨画当代转型的核心。他具有强烈的人文关怀和深沉的忧患意识,使得他成为水墨当代转型的杰出代表,他的创作值得我们持续关注。
夏可君 哲学家,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
夏可君:黄骏二十年来一个非常核心的主题,就是把人赤裸的身体与自然山水进行相互叠加。人与自然的关系在黄骏作品里面有一个非常直接、有张力的表达,这种自然的关系不是简单的我们看到的风景,而是一种自然本身的解构性。黄骏的绘画是让一种已经过于工业化的人性在自然中重新萌发生长出来。黄骏作品上的人体,更多的姿态是躺卧的姿态,不是传统的卧游,传统的卧游是一种外在的屏风式的卧游,而现在的躺卧是整个身体要与自然要去融为一体。倘若你可以说“躺平”是对这个时代身体姿态的一种预感,我觉得更多的是一种对深度睡眠的渴望。昨天摄影师做了个很有趣的游戏,要求我与黄老师,还有几个年轻学生,一起躺在这个展厅的地板上,我觉得孩子们做这个行为,不是在玩,我在北京做过无数次展览,都没有一个摄影师说你们躺下来。为什么是这样呢?有一个很好的讨论,法国的一个建筑师跟一个哲学家在对话时说,在塞尚的作品上有一个伟大的睡眠者,他们要发明一个新的职业,就是睡眠:在美术馆睡,在图书馆等等任何地方睡。因为现代性的人已经丧失了睡眠的能力,所以这种躺卧是人的身体在赤裸状态下融入到自然之中的深度融合。西湖就躺在杭州人的睡眠中,也许正是构成了杭州的那种无意识,西湖的山水一千多年来所养育的一种气息,是一种人与自然在睡眠中、在水纹的振荡中的深度融合。人躺在西湖边上,要融合到自然之中的渴望,这是一种现代性的美学。
盛天晔 艺术家,中国美术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