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天晔:首先我特别赞同管老师讲到的“当代水墨是个伪命题”,在我看来,画无古今,只有真和伪、好和坏。我觉得黄骏的画面里面最珍贵的、支撑起整个画面的根魂,是大传统,这特别重要。他在中国大传统的基础上做了大量的语言实验,做了大量艺术本体的探索,这些语言在绘画史上都没有出现过。包括帕加马,四、五年前高世名院长就提出让国画系现场写生,这个难度是很大的。因为人物画最主要的问题是造型,而且希腊罗马这些雕塑作品对形体精准度是非常严苛的,但帕加马有个好处,残缺了,所以相对有笔墨发挥的空间。我觉得帕加马为黄老师提供了一个西方的视野和挑战,如何用笔墨去表现西方语境。我就一直在看这匹马,这匹马其实跟茂陵、乾陵那些墓道前的雕塑没多大区别。而且罗马的时期其实和我们的秦汉基本上有重合,从公元前二十七年到一千多年,世界、经纬、时空,在人类的精神层面上,太多东西都是可以共情的。
皮道坚:“当代水墨是一个伪命题”,我很赞成这句话。今天“黄骏:三让”这个展览是一个当代绘画展,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强调水墨?“水墨画”是一个历史的概念,改革开放以后大家才提出“水墨画”这个概念,原来就叫“中国画”“国画”。比如“全国美展”里有中国画和油画,中国画是以我们的民族来命名,油画却以材质命名。所以“水墨画”代替“中国画”是一个进步,那么今天我们再来质疑“水墨画”又是一个进步,证明我们能够站在国际的世界艺术舞台上平等地交流。油画、水墨没有高低,都是媒介,只有不同。就黄老师的画而言,我认为就是当代绘画,为什么我们要提水墨?是因为现在大家对我们民族传统文化的现代转换,有些概念还很模糊,此外我们在国际交流上还存在一种不平等。一切都要从历史的观念来看,从艺术史的观念来看。黄老师他们这一代画家,进入了一个中西融合的新阶段,进入了一种更深层、更高水平、更开阔视野的融合。但这其中的内核是不变的,就像鲁迅说的:“我们要以新的形、新的色写出我们心中的世界,而其中仍有中国人向来的灵魂。”
雷子人 艺术家,中国美术学院教授
雷子人:黄骏老师的作品总是处在一个“物”和“我”之间很复杂的呈现过程中。他作品里介入了我们周遭或是历史的、物象转换的图画原则及创作边界等等问题。我在他的作品中看到即兴和凝视这两个显著的特征。在黄老师《空山》《秘境》《致敬帕加马》等作品里,他总是在试图制造一种很具象的环境,但是在“真实”呈现到一定阶段的时候,他又走开了,又把视线挪到了别处,为何面对“真实”他要始终保留一段距离?在面对黄老师的“凝视”过程中,同样给我制造了疑问,他看见的是称为“景”的存在,还是对自己情绪的传达?抑或是因为这个景而引导了另一重的观看?在其作品中,我觉得他是在“造像”这个概念上推进了对“景观”的再造,而非“景物”的摹写。这个景观其实不是某一刻的一个具体的再现,还存有“心象”融合的意味,在以水墨推进的过程中,他试图达到自己所要的那个所谓“气象”的传达。在多重观看和表达中,黄老师一直处在自我确认的过程中,以及他和物象存有的距离及状态里面,一直试图对真相或本质进行追问。他的作品里还有一个特殊的体现,就是诗性的表达,而非诗意描述,因为他的作品有对历史、季节以及水墨自身构造规律的较为深沉的回应,在这样一个多重结构里,叙事主体却退隐在后。
王犁 艺术家,中国美术学院教授
王犁:黄骏老师代表了自二十世纪八十代以来,以写实能力为教学评估体系出来的一代人。我也反思过这种价值评估的诸多问题,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公平,另外一部分是年轻时需要这个能力,这个能力怎么转换又是另一个问题。今天在黄骏老师的画展上,看到了这种教和学以及成为艺术家以后的一种观念上的突破和转换。实际上,黄骏老师从附中到大学到工作一直在学院里,这样一个背景的画家的超强造型能力和他画画下手的狠与自信,他有从局部的绘画能力到整张大画的驾驭能力。而黄骏的厉害还是再进一步的转换能力。黄骏的作品不是抽象,而是相融于抽象,特别是因为中国美术学院的学习背景中埋下的笔墨语言。其实,随着艺术创作的深入,不需要有怎么驾驭这些语言的理由,优秀的艺术家,他会说服自己,但是那些“化”的能力不强的人,就成为一种羁绊。这个时候,就让人反思什么是学院的优势?什么是局限?我自己在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工作,不管是思考国画问题,还是社会现象问题,更多还是从教育的角度。黄骏老师的个展和他的作品,不妨可以作为当代学院教育的优势在哪里、局限在哪里的个案来研讨。
李桐 艺术家,中国美术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