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 范勃《美杜莎的倒影》铜雕 320cm×230cm×320cm 2024年
范勃用美杜莎挑开了这一展览中的神像系列主题,并没有纠缠于某一个或某一类神像,甚至也没有纠缠于某一个或某一类主题。比如第二单元“边界”,再如第四单元“英雄”,神的主题看似突出,图像的话语似为主要,其实不然。
“边界”这一单元,呈现的作品就是一个大画框(560cm×450cm),里面没有画。画框上布满雕刻,具有繁缛的巴洛克装饰风格,可细看那些花纹,都是各种不同的神像体位动态相互拼接组合,其中有不少重复或倒置的图像。画框预示着一个话语边界,但本身又可以自行切割,由17段大小不等的片段组成,其宽度为32cm-40cm,长度为93cm-171cm。这一画框又可以拆解,以横向展开。那么“一横一折”之后,作品的形式变了,意义也变了,不再是“框”了。拆解的可变性,不仅可以因地因时随之变动,重要的是“变动”背后让我们重新认识“作品”的意义。“17”个段落的组合与分解,是否都有相应的主题?如果单纯从形式或图像上去分析没有什么多大的意义,但理解作者的批判性意图很重要,因为其中有讽喻。“重复”“倒置”“繁缛”“拆解”,这些词语的跳出,直接消解了画框上的雕刻图像(神像)的存在意义。难怪作者称之为“词语的画框”——那些喋喋不休的词语,将宏大的叙事框架整体沦陷。面对空有形式的画框,作者让我们超越对肉眼所看到的一应细节,不拘泥于事物的感性外观,关注“心眼所见”,进入沉思的看。至于你在想什么,那是个人的事。作品的作用就是“启发”,从“边界”眺望或遥想。心眼相对,虚空处可为镜像。
“英雄”这一单元,呈现的作品就是一个大雕像(760cm×852cm×548cm),头朝下,双脚穿越楼板,占据两个楼层。这不是倒立,而是倒置。这一雕像的原型是“波尔格塞角斗士”(现藏法国卢浮宫博物馆,像高199cm),那是一件古罗马时期的作品,1611年出土于罗马南部的一座神庙遗址,后为意大利红衣主教波尔格塞所收藏。角斗士又叫剑斗士,早期多是罗马与周边部落战争的俘虏,也有奴隶,如斯巴达克斯就是其中著名的一位,可称之为“英雄”。罗马帝国时期,角斗士被职业化了。作者将罗马时期角斗士的形象放大,并称之为“英雄”,其意图何在?也许,雕像原型在罗马确有其人,尽管不是贵族,但绝非神像。“英雄”的称号在这里有些诡异。反讽?或另有寓意?人物躯干及四肢被涂上色块,画上线条,那菱形装饰有着马戏团小丑的意味,人物失重了——“巨人失重”,不仅因为被倒置,还因为角色变位了,被改写了。在人与神的关系上,这一“失重”是关键词,在第三单元“预言的寓言”也同时出现这种失重现象——各种雕像被分解处置,或倒地或悬挂,观看者的心理负担没了,神像的社会规定没了,传统与现代的区隔也没了,概念被抽离了。那割裂零散的话语,反衬着“英雄”主题。那里,“英雄”何在?是被众神头像围绕又被悬空搁置的一尊人的躯干?残缺的石雕像,身份不明,头部不见,全身裸露,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蕴含着一股积蓄的力量,可以开天地、破鸿蒙。
虚与实、有或无,正及反,上下穿越,彼此之间能找到或看到意义的投射,似乎都可以称之为“镜像”。镜像,不就是那可见的实体,已然之物,在人的凝视中或镜子的反射中被出神入化了,从而在相应的位置给予呼应。在策展方式上,这也是一种新的二元论:只对应不对立,可分割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