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本如画,内美静中参”,他反复强调“内美”。“内美”是主体的审美观照,是人格与生命力量的对象化,“内美”的本质是“我民族”的精神气度。因此,这是一种至高至远的极境,不是单纯的技法元素所能涵盖。浮光掠影和浅尝辄止是得不到的,只有在静观中参悟和深入品味,方有可能臻此境地。
不人云亦云,尊崇中国传统并不迷古泥古,强调“以力学,深思,守常、达变为旨”,这是黄宾虹绘画的一大特征。若忽视了这一点,对其释读便容易陷入偏执和理障。
另外,黄宾虹在他的艺术理论框架中推崇“民学”,倡导“学人画”,追求“内美”,提出“道咸画学中兴”,这正是他“深思”之后“达变”的例证。他的核心见解在致高燮的信中表述得要言不繁:“画学有民族性,为遗传法;有时代性,为变易法。”
“遗传”与“变易”
——黄宾虹艺术观的两大支柱
回顾黄宾虹的艺术行程,不难看到其中贯穿着一条明确的主线——以书法为画法,以点为要素,以渍墨为统率。由此为依托,他构建起自己独立不倚的风格面貌。
书与画的关联,是一个古老而常新的命题。对于山水画与书法之关系,黄宾虹自有一番精妙的自白:“吾尝以山水作字,而以字作画……凡画山,其转折处,欲其圆而气厚也,故吾以怀素草书折钗股之法行之。凡画山,其向背处,欲其阴阳之明也,故吾以蔡中郎八分飞白之法行之……凡画山,不必真似山;凡画水,不必真似水,欲其察而可识,视而可见也,故吾以六书指事之法行之。”他甚至强调“画法全是书法,古称枯藤坠石之妙,在于笔尖有力,刚而能柔,为最上品”,这说的已不仅仅是山水画了。
若从山水画笔墨技法系统的角度考察,笔法当以勾、皴、擦、点、染等为主。黄宾虹自然很明白这一点:“笔力有亏,墨彩无光”“墨法高下,全在用笔”。笔与墨固然相辅相承,但笔的统领,笔在前的主动方符合其辩证关系。
当代山水画家童中焘曾以《翠峰溪桥图》为例分析其笔墨形态,进而把黄宾虹之笔墨突破归结为六点:
第一,突出勾勒,强化骨体,立形存质,改皴笔显露为隐退。这样,既确立了书法式的气、力和笔法,又为积点、积墨运用做了铺垫。
第二,皴法的“笔线”向“点”靠拢。
第三,以“点”代“皴”。“点”法原多用来表现林木苔草。“点”的突显以及“线”向“点”靠拢,模糊了山石与草木形态的差别。
第四,皴笔排比相让。黄宾虹强调“皴与皴相错而不乱,相让不相碰”。如此,增强了皴笔表现山、石“体”或“质”的功能,又为“笔”的层积留下空间。
第五,易“渲染”为“点染”。传统“染”法多不见“笔”的痕迹,所以又称“渲染”。黄宾虹认为古人“看是渲染,其实全是笔尖点”。宋以后此法渐失,至明董其昌创兼皴带染的“浑染”法,合勾勒、渲染二者为一体。后世变皴为擦,多入轻薄。黄宾虹以“点染”化解了“渲染”可能造成的晦暗轻薄,在墨、色之中求得丰富层次。
第六,层层积点。点、画之间层层积点,参差离合,斑驳陆离。
这一分析是实践家言,颇有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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