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如果我们仔细回溯隋建国多年来的创作,也会发现可见性与不可见性之间的变化和同一,也始终是一个从未缺席的母题,这一母题基本上是以内/外空间的转换为展开线索的。从90年代的《地罣》(1991)、《沉积的记忆》(1992)、《封闭的记忆》(1994),到后来为人们所熟悉的《衣钵》(1997)和《衣纹研究》(2003)系列,以及在盲捏泥实验初期平行创作的《被限制的动力》(2009)、《黑暗中的运动》(2013)等等,无一不是以一个内/外交换的空间形式而出现的——无论这些空间本身是钢筋网、匣体、鸟笼或是中山装、衣袖,抽象或具象,填满一个空间或掏空一个空间,……其本质都是在实现一种内与外、实体与虚空、可见与不可见之间的转化。如果以隋建国近几年的创作视角来回溯,“假借物”的雏形也早已存在了——它们彼时是以鸟笼、网罩、钢板匣等等存在方式出现的,只不过其中所揭示的不可见的虚空又让艺术家用不同形式的实体——通常是石头或金属块——被强调出来了。在这个意义上,《衣钵》和《衣纹研究》实际上更接近于隋建国后期的创作,尤其是类似于《衣纹研究-右手》(2003)这样的作品,无外乎是一种对“虚空”的形塑,明确展现出化身为可见形态(衣袖)的不可见的空间(身体的一部分),也让人更直接地联想到从空身的衣服中掏出袖管的那种虚空与实体的瞬时转换——一种已然包含了时间性的“假借物”的语法。因此,时至今日,如果我们还是仅仅从社会隐喻和文化研究的外在性层面去理解这些隋建国早年的作品,不可谓不可行,但却容易忽略其创作前后的这一深层的连接性,并遮蔽掉艺术家早期创作的“种子”意义[52]。
如果说上述这些“种子”作品主要还是以内与外、可见性与不可见性之间的“空间”转换为持续的课题,而之前多个以“时间”为题的作品又处于另一条单独的创作线索之中,那么,隋建国近年来反复在以各种方式探索的“捏泥-放大”系列作品,开始逐渐将雕塑虚空过程中的“时间”和时间显形的“空间”统一起来,以艺术家自身创作的这个身体为出发点,最终把“用时间装空间”和“用空间装时间”融为同一的方法和母题。其背后,是隋建国越来越清晰的对于生命和存在问题的思考,它在本质上构成了艺术家与贾科梅蒂的作品能够“隔空”对话的可能。如同《不可见之物》这件作品背后基于生命和死亡的创作起点,隋建国也曾有一件名为《无常》的作品,那是他在50岁那年从工作室泥窖中挖出的一颗人类头骨,以这一事件为标记,他开始“敏感于时间的概念与知觉”,并明确地意识到,“所谓生命即有限的时间,成为我此后所有作品的基础”[53]。
隋建国,《地罣》
天然卵石,钢筋,70×40×50cm×26,1992-1994年
隋建国,《无题》、《封闭的记忆》等
天然卵石,钢筋,1992-1994年
展览“跬步与徘徊:隋建国1997-2024”,七号展厅现场,西海美术馆,2024年